“嗷,嗷,太好了,我也能读书了。”
已经10岁的周显仁很是兴奋,嗷嗷叫着冲了出去,“我也能像大伯一样吃好的、穿好的,还不用干活咯!”
安妮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看着周显仁欢快的背影,安妮嘴角抽搐:熊孩子!
不过,周显仁的“童言无忌”倒是提醒了安妮一件事。
她淡淡的扫了周耀祖的两个儿子周显德和周显诚一眼,两个半大少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
“相公,您真的不读书了?”
柳氏满腹心事,根本就没心思注意两个孩子,一回到房间,她就急急的问道。
“不是不读书,我只是不去书院了。”安妮纠正了一下,她接收了周耀祖的所有记忆,所以很清楚,就周耀祖目前的状况,去书院和不去书院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与其去书院浪费钱,还不如在家里自习。
倘或遇到课业上的问题,完全可以去官学请教教谕。
是的,齐县有官学,而且上官学的话,不但能免去学费,还能有笔墨纸砚的贴补。
但官学的师资明显比不上青云书院,所以,想要在科举上更进一步的学子,只要家里条件允许,都会想方设法的去青云书院。
“不去书院怎么行?”
柳氏却没有安妮这么乐观,她觉得,周耀祖在书院读书,都考不中举人,如果回家了,那岂不是更没有希望?!
“相公,如果您担心银子的话,我、我再回娘家想想办法。”
柳氏捉着安妮的手,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安妮跟“妻子”如此亲近,她很不自在。
她也不是没跟没有血缘关系的同性有过亲密接触,但那些人更多的是闺蜜、长辈,而不是她名正言顺的妻子。
虽然在六零世界里,安妮嫁过人,她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纯真少女。
但,也不知道系统是怎么设定的,一旦她离开那个任务世界,她就被抽离了所有记忆和感情。
她只记得在六零世界里嫁过人,但具体的婚姻生活,以及她和风澈的种种过往,她却没了印象。
现在,即便再有人把那副场景呈现给她,她也会只当自己看了个电视剧,唯一让她触动的,便是剧中的女主角跟她长得很像。
穿成已婚人士,安妮可以接受,但穿成异性,跟个同性做夫妻,她真心无法适应啊。
身体有些僵硬,安妮略略用了些力气,将手从柳氏手中挣开,然后道:“还是不要再去麻烦岳父了。这些年,岳父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我也是个男人,不能总靠着父母长辈。”
安妮并不怕自己这么说会露出破绽,因为原主周耀祖就是个很会说话的人。
哪怕是当着柳氏的面,也从未说过家里任何人的坏话。更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得了兄弟的好处,还要私底下跟妻子说兄弟傻。
有时柳氏说几句妯娌们的闲话,周耀祖都会义正词严的告诉她:不要这样,要一家和睦!
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周耀祖也能说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很多事,其实大家都明白是个什么情况,比如周耀祖偶尔去青楼。
可这样的事,在周耀祖嘴里过一圈,就成了跟同窗交际的无奈之举大家都去了,他要是不去,岂不是太不合群?以后会被人排挤的!
别看他做人做事很渣,但却有张好嘴。这也是周家上下心甘情愿供养他十几年的原因之一。
所以,此刻安妮说得这般体贴,这么懂事,柳氏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她还是不死心,继续说道:“我手里还有些钱,原本是给显德留着娶媳妇。他现在才十三岁,还要好几年才能用到。要不,先拿来给你交束?”
安妮摇摇头,坚定的说道,“我不去书院了,下午我就去城里跟山长说。”
柳氏又劝了许久,嘴巴都说干了,见安妮就是不改口,她终于死了心。
“相公,我、我想回娘家一趟。”
说罢,柳氏也不等安妮表态,就径直去收拾行李了。
安妮没有阻拦,眼睁睁看着柳氏收拾了一个小包,一个孩子都没带,自己出了周家。
柳氏会有如此反应,安妮早就猜到了。
柳家是齐县有名的富户,名下有十几间铺面,不能说齐县首富吧,也在商贾中排行前三名。
柳家有钱,但却没什么社会地位。
士农工商啊,再有钱,也不能正大光明的穿绸缎。
所以,柳家想改变自己的出身,可惜儿子不是读书的料,柳老爷便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
柳老爷一共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就是柳氏。
当年柳氏刚满十二岁,县里出了一个十三岁的秀才。
柳老爷觉得这个山村出来的穷小子有潜力,便想把女儿嫁给周耀祖。
柳老爷精明,周敬先也不是傻子。
自家才十三就中了秀才,三年后,若是再考中举人,也才十六岁。
十六岁的举人,放眼整个省府也是极为罕见的。
到了那时,不知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儿争着抢着嫁给他家耀祖呢,运气再好些,还能娶个官家小姐哩。
没必要早早就定下婚事。
柳老爷托人悄悄的给周家透了个信儿,结果没有回音,柳老爷就知道人家周家在待价而沽,失望之余,也就将此事撂下了。
三年后,周耀祖参加乡试却名落孙山。
外头便有人开始说他“伤仲永”,周家又实在没啥钱,连下一年的束都凑不齐。
雪上加霜的是,周敬先受了刺激,又病倒了。家里连抓药的钱都没有。
柳老爷适时凑了上来,又是帮忙找大夫,又是大方赠药,着实让周家人很是感激。
周敬先病好后,就托媒人去柳家提了亲。
周敬先当然不是因为柳家的些许恩惠就赔上了儿子的婚事,而是周耀祖的这次落榜,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让他看清了现实中举绝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这次不中,下次还有可能不中。
但周家,真的没钱啊,根本供不起周耀祖。
娶了柳家的女儿就不一样了,柳家答应陪嫁柳氏一套县城的宅子,还答应每年资助周耀祖五十两银子用于读书。
赶考的时候,还会帮忙准备盘缠。
也正是靠着柳家的帮衬,周耀祖才能继续在书院读书,一而再、再而三的参加乡试。
但,这种情况也没有维持太久。
毕竟人家柳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道理平白送给一个女婿挥霍。
尤其是柳家的二女儿也嫁给一个读书人,而那个读书人考过了今年的院试,成为秀才后,柳家就更不愿意再填补周家这个无底洞了。
这次周耀祖赶考,柳家就没有像之前一样爽快的出银子,柳氏接连去了好几趟,才勉强要了二十两银子回来。
但还是不够啊,所以周敬先才无奈的去跟族人借了十二两银子。
柳家愿意资助周耀祖,柳氏愿意下嫁,都是看中了周耀祖是个绩优股,想提前投资。
结果十几年过去了,周耀祖这个伪绩优股几乎要砸在手里了,柳家也好,柳氏也罢,其失望可想而知。
安妮甚至怀疑,柳氏这次回家,极有可能是跟父母商量和离。
柳氏毕生的愿望就是当官太太,眼见希望破灭,她绝不会甘心。
随她去吧,正好安妮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呢。
下午,安妮便去了趟书院办理退学手续,并跟几位先生告辞。
“你学识还是有的,就差那么一点火候,我已经没什么教你了,你回去在家待些日子也好。”
先生对周耀祖还是挺可惜的,明明是个好苗子,平时看他也算努力,怎么就总也考不中呢。
“多谢先生!”
安妮感受到先生的关切,深深的鞠了一躬。
“回去也别耽误了读书,有什么问题,随时来书院找我。”
先生掏出一个包袱,递给安妮,“这是我这些年的一些读书札记,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多谢先生,您放心,我一定用心读书,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安妮双手接过包袱,又是九十度鞠躬。
从书院出来,安妮正巧瞥见了昨天邀请周耀祖去赌坊的同窗周舟。
与昨天的轻松随意不同,今天的周舟有些焦躁。看他似乎是从学舍方向出来,安妮不禁猜测:这人不会是去学舍找周耀祖的吧。
也是,昨天他们下了鱼饵,今天还需要再把周耀祖这条鱼带去赌坊继续引诱呢。
想到这里,安妮不怀好意的勾了勾唇,迎头朝着周舟走去。
一个时辰后,安妮揣着一百两银子,喜滋滋的出了赌坊。
刚走到县城城门,便被柳家的仆役追了上来。
“姑爷,大姑爷,”
那仆役气喘吁吁的说道,“小的在书院找了您半天,总也找不到人,幸好有人说看到您往城门这边来,小的这才找了来。”
“找我什么事?”安妮已经猜到了,但还是故作疑惑的问道。
“是这样,我、我们家太太病了,大小姐想在家里待几天,好好伺候太太。”仆役神情有些闪躲。
“什么,岳母病了?要不要紧?我去看看她老人家吧?”安妮一派焦急,俨然一个孝顺的好女婿。
“不、不用,太太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想大小姐了,所以”仆役赶忙摆手,阻止安妮往柳家跑。
安妮顿住脚步,不放心的问了句,“真没事?”
“没事、没事!”
安妮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老人家没事就好。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给我娘子带句话,让她放心留在娘家照顾岳母,家里的事,她不必挂心。”
“是,是,小的明白。”
望着仆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安妮勾了勾唇:柳氏,你就多在娘家住些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