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先樟县的裴瑾之终是收到了裴家送来的信。
他面色阴郁,不复翩翩公子的温润样貌,眼神狠辣。
脚边是燃着火的火盆,里头放着还未烧完的信件,有些是他的亲信送来,有些是女子的手笔,唯有桌上放着的未被销毁,是老夫人让人送来的安抚信。
“我母亲那边如何了,为何迟迟未送银两过来?”
“二少爷不必忧心夫人,老爷那边该是会打点,虽然别院日子要比在府中苦一些,但到底不会真让夫人受罪。”
“呵,有我那好大哥在,其他人能做什么主?”
裴瑾之握着刚看完的信件,将其狠狠攥成一团,“说让我离府我就得离府,如今让我回去,那差事更是说消就消,我们裴家世子,当真是握得一手好权!”
盆中的物件终于变成了灰烬,裴瑾之回过神,眼神冰冷,“让她莫要再写信过来,若是真想替我做事,眼下就该回去搏一搏宠爱,吹一吹枕边风才是!”
......
入夜后,被人嫉恨的裴晏舟满身酒气回府,就算已经沐浴,黑眸也不复以往的清明。
他推开宋锦茵的门,瞧见床榻上的人跟着动静醒来,一双眼因着困倦透出迷茫。
瞧过来时,莫名就抚平了他心底的烦躁。
“我......”
开口的嗓音沙哑得厉害,裴晏舟记起白日那件一直被他放在心里的事,走向她的步子倏尔停下,头一次生了怯。
“世子饮酒了?”
宋锦茵起身,寻了件外衫披上。
她本就没睡安稳,被这动静弄醒,心中存了些气,但一想到还有事想打听,便又将冷脸稍稍消了一些。
她虽倔,但也不是没脑子。
而裴晏舟一直瞧着她。
见她一双眼没了往日的灵动,也看不清眸底情绪,唯有熟练替他倒茶的动作,末了还打开门,请着王管家送来一碗醒酒汤。
仿若白日未曾发生任何事,亦或是白日的事压根就没被她放在心上。
裴晏舟喉结轻滚,薄唇抿成一条线,想问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林景修今日还说她会在意,可眼下瞧着,她没有任何不满,只一副做惯了的丫鬟模样。
“世子想来也是累了,奴婢替您揉揉肩,等喝了醒酒汤就好了。”
“宋锦茵,你一点也不生气?”
男人终是问出了口,可得到的只是宋锦茵略显诧异的回应。
“奴婢为何要生气?”
略带冰凉的指尖碰上他的脸,只是还未停下,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攥住,将她拉到了跟前,跌落在身上。
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终于有了反应。
宋锦茵抗拒,抬手抵在他胸前,慌乱又无助,但很快,那双眼便沉静了下来。
她双手依旧搭在裴晏舟胸口,撑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世子瞧着脸色不好,奴婢还是先替世子揉一揉,不然明日醒来,世子该头疼了。”
“不会头疼。”
男人扯下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脖颈,轻轻摩挲,而后将她往压向自己。
沐浴后的清爽味道并未遮住他身上的酒香,反倒随着二人的动作,缠绕在了宋锦茵鼻尖。
宋锦茵不欲同他如此贴近,想侧开头,却被他逼得动不了分毫。
鼻尖相对,男人贴上了她的唇,许久未有亲近,这一吻带着隐忍和克制。
屋内气息愈加灼热,宋锦茵被拉着坐在他腿上,垂落的手紧紧攥着衣袍一角,想反抗,却又生生忍下,整个人显得乖顺,又小心翼翼。
直到气息逐渐粗重,那吻才停了下来。
“手为何这么凉?”
坐在他怀里的人眉眼低垂,长睫轻颤,被他身上的炙热逼得无所适从。
他问她这手为何这么凉,宋锦茵想,大抵是身子不好,又死了心。
“奴婢向来如此,睡一睡便好了。”
“怎会是向来如此,往日并未有这般凉意,明日再让府医来看看。”
裴晏舟眉心微拧。
明明已经在吃补身子的药,这人却总是透着羸弱。
且沈玉鹤那日的神色太过严肃,近来总是搅得他不得安宁。
“许是屋里待了太久,不碍事的,沈大夫才替奴婢瞧过,着实不必再劳烦府医。”
察觉到了男人的情动,宋锦茵一颗心跳得极快,不敢乱动,也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只怕被他瞧出心中的忐忑。
“等喝完这几贴药,奴婢再厚着脸皮请府医来也不迟,眼下倒是世子,前些日子久不在府中,想来是事忙,可不好因着饮酒再染上风寒。”
“那到时再请着沈玉鹤一起过来给你瞧瞧。”
裴晏舟略一思忖,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而后又道:“今日也不是刻意同人饮酒,不过是差事办完,去了趟三皇子府。”
宋锦茵没想到裴晏舟会同她说这些。
她只是想避开府医的话头,再打探一番他出府的日子,只是眼下既是说到了此处,她索性便闭上了嘴,听着他自己开口。
果然下一瞬,耳畔便又响起了裴晏舟的声音。
“只是年节将至,手上确有一些差事,这段时日你乖一些待在府中,我会留下碧玉,若有人寻你,只管待在竹雅院不出去便是。”
“怎会有人来寻奴婢,世子说得好像要出远门似的。”
裴晏舟黑眸恢复了些清明,就这么看着怀里的人,似打探似思量,半晌才轻应了一声。
“确实是要出远门,一次四五日,一次近一月。”
“还要出去一月?”
宋锦茵唇瓣微张,抬眸时双眼瞪圆,像是吃惊的小鹿,眸子澄澈水润。
她早已在碧玉的口中听过此事,虽不详细,但也知晓了个大概,只是在裴晏舟跟前,她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那世子这两趟出门可是连在一处?”
“你很关心我离府的事?”
“是有些在意。”
烛火从宋锦茵侧面打下,光影忽明忽暗,给她的淡漠覆上一层柔和,让人瞧不真切。
“奴婢去后厨跟着学了些手艺,只是世子的吃食向来精细,要真想做得好,还需多学些时日,眼下听着世子要出远门,想来奴婢也不用学得那般急切。”
“为何突然为着我学手艺?而且我记得,你的手艺本就不差。”
“许久未做,还是生疏了。”
宋锦茵说起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低垂眉目透着乖巧,“也不算突然,自世子从老夫人手里救下奴婢后,奴婢心中感激,得空便去了后厨,只是中间停了段时日,如今文岳楼里活不多,奴婢便想着继续跟李叔学一学。”
裴晏舟长眸微眯,目光扫过她的脸,在她唇瓣上停留了片刻。
眼前的人神色温柔娴静,说起琐事时不紧不慢,眉宇虽有淡淡倦色,但并未露出不耐和敷衍,像是带了真心,也像是真没将白日的事放在心上。
可这样的认知,却让裴晏舟心里生起了不满。
只是耳边皆是宋锦茵的轻声细语,他忽然便舍不得打破这一室宁静。
“.....所以世子可是要待临近年节那几日才回府?”
“不会那般晚。”
裴晏舟回过神,将头靠在她的脖颈,任由热气喷洒在她耳垂,见着那可爱浑圆之处逐渐弥漫着绯红。
“再过五六日,我便要出城一趟,大抵四五日才归,事情办完便会着手去玉西山的事,至于再归府,快则半月,慢则一月,到时休沐,我带你出城逛逛,再去别院里住上几日。”
话音一落,裴晏舟便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
只是不解仅一瞬,他便想起了上次带她出城,在许幼宜面前,弃她于不顾的事。
裴晏舟薄唇动了动,却一直没能说出一句安抚的话,唯有一双手用了劲,紧紧将她抱住,怕她挣脱,也怕她质问。
虽然上次他确信不会伤到她,也确定那刺客不可能会有他的人快,但如今再回想,后怕却是一次比一次汹涌猛烈。
两人像是落进了同一处黑暗,那日的事更像是巨石压在胸口,让人窒息。
宋锦茵不开口,裴晏舟便抱着她不动。
直到醒酒汤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