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很大,里头游玩之人三三两两停在四处,瞧见这头的动静都看了过来。
有些隔得近的,自然是将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眼中艳羡未有遮掩。
唯独宋锦茵移开了眼,眸中微光寸寸沉寂了下来,转而淡漠如水。
三皇子的出现让众人面上闪过诧异,还有跟在三皇子旁侧的几位世家子弟,风流倜傥,芝兰玉树,瞬间便引去了众多的目光。
只是那些视线也只敢轻飘飘地扫过。
像许家姑娘这般毫无顾忌地站到裴世子跟前这等事,她们不敢。
裴慕笙朝着三皇子行了个礼,准备将其领到隔壁,却见三皇子随和地摆了摆手,自己退了退,将位置让给了裴晏舟。
有逗乐声响起,似在诧异裴晏舟的温和。
宋锦茵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在这瞧这等郎情妾意,倒不如去后头烧炉煮茶,帮着干活。
她转身,吸了吸鼻子,轻轻地笑了一声。
青色的丫鬟裙衫擦过假山边缘,有着同这冰冷物件一样的暗沉。
而就在宋锦茵转身的那一刻,后头的那道视线透过人群和树枝,遥遥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只是就算她知道,她大抵也不会再回头去看。
......
裴晏舟收回目光,与面前人的对视,笑意未达眼底。
只是瞧见的人不在意,没瞧见的那些,裴晏舟不在意。
“前几日听说母后召了本家侄女进宫,正好与晏舟碰了个正着,只是美人在前,晏舟却直言心有所属,一眼未瞧,让人很是心伤。”
“三皇子竟也会听这些外头的传闻。”
“闲暇时候,听一听逗趣。”
三皇子说罢望向园中,比起许家姑娘,他更想瞧一瞧前头那个匆匆离开的小丫头。
适才那一瞥,看着像是上次在外头,裴晏舟来不及相护,被沈玉鹤捷足先登的那位。
那日裴晏舟强压下的气恼太明显,也是让他在皇子之位上紧绷了这么多年,难得寻到的一些发笑之事。
笑了笑,三皇子抬眸随意打量了一圈。
他们几位年纪相仿的皇子,与裴晏舟算是自幼相识,幼时相处没有多少地位的拘束,倒也曾扎扎实实地过了几年坦诚的日子。
只是不站队的国公府如今并不算安分,他虽比旁人同裴晏舟更亲近,但如今,也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
唯有私心里,还是想着将他拉拢至麾下。
......
三皇子等人来得突然,又不愿去国公爷书房小坐,三夫人便在湖对面的六角凉亭里,替几位安排了落座休憩之处。
矜贵物件小心翼翼地备了过去,一应吃喝用度,都完全比照着宫里头的在安排。
只是三夫人仍旧不放心,她唤住裴慕笙,沉吟道:“锦茵那丫头呢?”
“去后头煮茶了吧,我正要去寻她过来听戏,母亲可是有何吩咐?”
“嗯,我怕那些丫鬟瞧见贵人胆怯不稳妥,你去瞧瞧她,劳烦她过去那边搭把手。”
“母亲是让锦茵过去伺候?”
裴慕笙转头看向行远的几人,目光在裴晏舟身侧的许家姑娘身上转了一圈,“要不还是算了吧,她本来就过得挺苦的,这样对她,好像不太公平......”
三夫人何尝不知自己女儿的心思,只是这头的贵女们都好说,那边的几位爷,谁瞧了心里不害怕?
尤其里头还有一位皇子,就算是老夫人跟前的嬷嬷来了,也都是心生忐忑的主。
也只有在世子跟前待了这么多年的宋锦茵,比起旁人来更为稳妥。
“你当我不知道锦茵丫头的心思?只是这世道何来公平可言,更别说咱们这等身份,眼下只是托着她过去搭把手,盯着些那边的丫鬟,想来也用不了多久。”
“你要知道,若是那头出了问题,我们三房立马就会被其余两房拿来做文章,也唯有锦茵丫头在,我能稍稍放心一些。”
见裴慕笙满眼里写着不乐意,三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年她不是没瞧见宋锦茵受的那些磋磨,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从良民跌落泥潭,毫无选择的余地。
她没法子经常在老夫人跟前冒头,也只有提醒自己手里的人,见到宋锦茵时,不得去做些捧高踩低的腌臜事。
可说起来,她的这点子念头,对宋锦茵,起不到任何作用。
“罢了。”
三夫人摆了摆手,“我们母女各退一步,你去同锦茵丫头说一说,至于去不去,全由她自己决定,我不勉强她,亦不勉强你。”
裴慕笙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还是去了后头。
她应当不会想去伺候吧。
裴慕笙看着那道安静煮茶的身影。
前日在外头碰到大哥和许家姑娘,她瞧着像是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身侧,可余光里,她还是瞧见了宋锦茵微微发颤的指尖。
在大哥一眼都没瞧她,带着许家姑娘离开之后。
可让裴慕笙没想到的是,宋锦茵只是静默了一瞬,而后便点了点头。
“我母亲只是让我来问问你,你若不想去......”
“三姑娘不必担心奴婢。”
宋锦茵从茶室木架上挑了一套未拆封的茶饼,放在鼻尖轻嗅了嗅,浓密长睫随着她的动作遮住黑眸,微扬的唇角并未有多少喜悦。
“斟茶倒水本来就是奴婢的活,眼下三皇子来得突然,想必三夫人也是怕有所怠慢。”
“可瞧着他们那几位也不像是挑剔的主,何况有大哥在,你不想去也不必勉强。”
“姑娘和三夫人对奴婢好,没道理这点小事,奴婢还拿乔,没事的。”
宋锦茵将挑好的茶饼小心放进小竹篓里,冲着裴慕笙莞尔一笑。
......
水榭环绕的湖水对面,便是几人休憩的六角凉亭,与园林一侧遥遥相对。
瞧着不太远,但走过去,却近乎绕了小半个院子。
宋锦茵垂着头停在煮茶的角落,忽略掉里头的一两抹打量。
说起来,若是裴晏舟没在里头,她兴许还会因着这些打量生出一丝惧意。
但裴晏舟在,哪怕他带给她的只是眉心轻拧和冷冷一瞥,她的心到底还是落到了实处。
余光中是许幼宜起了身,她本就坐在离裴晏舟不远的位置,裙摆摇曳时,同他的锦袍贴近,一暗一明,甚是惹眼。
“知晓世子哥哥回了府,幼宜心中石头落了地,眼下不好一直待在这处,我还是先过去那边转转。”
“好,有事让人来唤我。”
“晓得的,三皇子同几位公子,幼宜便先不叨扰了。”
裴晏舟的目光像是一直停在离开的许幼宜身上,直到旁边的逗趣声传来。
“不是,我说裴世子,这位可是许将军的爱女,在边疆待了近两年,你竟然怕她独自参加宴会害怕?这还是我们那个冷血无情的世子爷?”
宋锦茵前头的茶炉发出水滚的声音,她听着这些调侃,原以为不会再有波动的心口,像是突然被沸水滚过,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为了许家姑娘匆匆回府,原是怕她适应不了这等人多的宴会?
所以那次宫宴,他带伤也要赶过去,而这次明明就在自家府邸,他也如此不放心?
“嗯,答应了她的,不好不作数。”
裴晏舟的声音远远传来,明明是慵懒随意的语气,但落进宋锦茵的耳中,却又像带着凌厉刀锋。
原来他心仪一个人,是这般偏爱,且毫不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