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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这一时期的劳工运动在组成上,在其思想观念和纲领上,都不是严格的“无产阶级”运动,即产业工人和工厂工人的运动,甚至也不是仅限于工资劳动者的运动。更确切地说,它是代表(主要是城市的)劳动贫民所有势力和倾向的共同战线。这样的共同战线早已存在,但迟至法国大革命时,其领导和鼓舞力量仍来自自由主义的激进中产训阶级。如我们所见,是“雅各宾主义”而不是“无套裤汉主义”(而且不管不成熟无产者的愿望),将它所具有的那种统一性,赋予巴黎的民众传统。但1815年后的新形势却是,那个共同战线除了针对国王和贵族之外,也愈来愈针对自由中产阶级,并从无产阶级的行动纲领和意识形态当中,吸取其统一性。尽管当时产业工人阶级和工厂工人阶级几乎还不存在,而且整体上说,其政治成熟度也远不如其他劳动贫民。穷人和富人都倾向于把处于“社会中等阶层之下的城市民众”,在政治上划归成“无产阶级”或“工人阶级”。认为社会现状的确存在着内部矛盾,而且已无法继续下去的看法,正日渐普遍,凡对此感到忧虑的人,都倾向于社会主义,认为那是惟一经过深思熟虑而且合乎理智的判断和选择。
新兴运动的领导权,反映了事物的类似状态。最积极、最富战斗性和最具政治觉醒的劳动贫民,并非新兴工厂无产阶级,而是技术熟练的手工业者、独立工匠、小规模的家庭作坊工人和其他生活、工作基本上认同于前工业革命,但却遭受到更大压力的那些人。最早的工会几乎毫无例外都是由印刷工、制帽工、缝纫工以及类似工人组织而成。像利兹这样的城市,宪章运动的领导核心——而这是很典型的——是由一位转行到手织工的细木工、两位熟练印刷工、一位书商和一位梳毛工所组成。采纳欧文先生合作信条的人,大多数是这类“工匠”、“机械工”和手工工人。最早的德国工人阶级共产主义者,是云游四方的熟练手工业者——缝纫工、细木工、印刷工等。1848年,巴黎奋起反抗资本主义者,仍是巴黎近郊圣安东尼(FaubourgSaint-Antoine)老手工业区的居民,而不是(如 1871年的巴黎公社)无产阶级聚居的贝尔维尔(Belleville)居民。直至工业发展破坏了这些“劳工阶级”的意识堡垒,早期劳工运动的力量才遭到致命打击。例如,1820-1850年期间,英国工人运动创建了工人阶级自我教育和政治教育机构的稠密网络——“技工讲习所”、欧文派的“科学堂”和其他机构。至1850年,英国(政治性质较明显的机构不计)有700个这样的机构,仅约克郡就有151个,另有400间报刊阅览室。但是,此际它们已呈衰落之势,而且在几十年后,大部分不是消失就是萎靡不振。
只有一个例外。惟有在英国,新兴无产大众开始组织起来,甚至开始产生自己的领袖——爱尔兰欧文派棉纺工人多尔蒂(John Doherty Doherty)、矿工赫伯恩(Tommy Hepburn)和祖德(Martin Jude)。工人组成了宪章运动的战斗部队,其中不仅包括技术熟练的工匠和不景气的家庭手工业者,工厂工人也是其主要斗士,有时更是其领导者。但在英国以外的国家,工厂工人和矿工仍然主要扮演着受害者,而不是行动者。直到该世纪末,他们才得以参与塑造自己命运的工作。
劳工运动是自卫组织、抗议组织和革命组织。但对劳动贫民来说,它不仅是一种斗争工具,而且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自由的资本主义社会并没有带给他们任何东西;历史则使他们脱离了传统的生活,虽然保守派曾徒劳无功地企图让他们维持或恢复那样的生活。对他们日渐被卷入的生活方式,他们没有什么能力加以改变。但劳工运动却可以,或更确切地说,劳工为自己铸造的生活方式,那种具有集体性、公共性、战斗性、理想性和孤立性的生活方式,暗含着这种能力,因为斗争就是其本质。而反过来,运动又赋予其凝聚的力量和目的。自由主义的神话假定,工会是由一些无意识的鼓动者煽动那些无责任心的劳工所组成的,但事实上,无责任心的劳工根本很少参加工会,而最有才智、最称职的工人,才是工会的最坚定支持者。
在那段时期,这类“劳工世界”高度发展的最佳典范,也许仍然是那些古老的家庭代工。有像里昂丝绸工人那样的社会群体,他们总是不断造反——1831年起义, 1834年又再次起义,而且还引用米歇莱(Michelet)的话表示:“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在其阴暗潮湿的巷子里,把自己改变成另一个充满甜蜜梦幻的道德天堂。”还有类似苏格兰麻纺工人那样的团体,他们接受共和主义和雅各宾主义的纯净信条,信仰斯维登堡(Swededs昭瑞典科学家、哲学家兼宗教作家,其宗教思想特色为坚持耶路撒冷教义。)的异端邪说,他们建有工会图书馆、储蓄银行、技工讲习所、图书馆和科学俱乐部,也设立画廊、传教场所、戒酒联盟、婴儿学校,甚至还创办花艺协会和文学杂志(邓弗姆林的《气量计》〔Gasometer]),当然他们也支持宪章运动。阶级意识、战斗性、对压迫者的仇恨和蔑视,就像他们织布的机器一样,都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除了工资以外,他们不欠富人任何东西。他们生活中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集体创造。
但是,这种自我组织的无声过程,并不局限于这类比较旧式的工人。也见诸以当地原有的美以美教会为基础的“工会”之中,见诸诺森伯兰(Northumberland)和达兰的矿工之中。同时,也可在新兴工业区高度集中的互助会和互济会中看到这种发展,特别是兰开复地区。1821年,兰开复互济会成员的人口比例(17%),远高出别的郡;1845年,几乎有半数的秘密共济会分部,设在兰开夏和约克郡。最重要的是,它反映在成千上万的男、女、小孩身上,他们高举火炬,成群结队,川流不息地从兰开夏的工业小镇涌向荒野,去参加宪章派的示威游行;它也反映在新兴的罗奇代尔合作商店身上,这些商店在19世纪40年代,以极快的速度大肆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