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收容物1——243

你知道时间循环吗?

四十三岁的罗西约米尔住在勃朗市北部的郊区,离婚,没有孩子。他在阿维瓦电力公司上班,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8点才能回家。抽烟,经常酗酒。凌晨2点睡,每天睡眠通常不足6个小时。睡前,他一定要服用安眠药,通常时候会就一杯红葡萄酒吞服……

但这样平凡而又普通的生活,突然在某一天结束。

2020年,518日。当罗西约米尔被闹钟吵醒,挣扎从床上爬起来时。折磨他永恒的噩梦,从窗外第一声鸟叫发出的时候,便开始了。

每一天都是循环的,每一天都在重复……

罗西用在很长时间才明白这个事实,他被困了2020年的518,世界的一切都会在零点开始重置,对于他而言没有新的开始,他将永远活在过去,每一天,都是重复的轮回。

绝望愤怒麻木恐惧……这些情绪都不是,最开始的罗西是呆滞,接着欣喜若狂。

是新生,伟大的开始,或是真神的恩赐?

他记不循环多少次了,罗西只记得,他大约睡了七千万个适龄的少女和妇人和三万个漂亮的年轻男人。

品尝过全球3000万餐厅的前菜和甜点。

他杀死了1亿人,用洪水火灾核弹毒气或是更简陋的枪支。

他救赎了1亿人,用金钱地位媒体历史或是更快捷的双手。

他无所不知,他知晓这一天中发生的一切,天体的运行或是世界的变动,神学哲学生物和自然的演化流经他的身体,他无所不能,无论是引发一场熔断性的金融危机或是踩死脚下蠕动的蚯蚓……

读过全世界现存的书籍和报纸,看了网络上所有的电影记录报告每一个访谈。

他是2020年518日的神,世界是未经开垦而可以任意玩弄的丰沃后花园,他可以栽种一些,可以锄去一些,甚至是把一切都连根的拔起。

但没有关系。

在一觉醒来后,所有的破坏和丰收都会重置,重置到2020年518日的凌晨,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时候。

可玩弄时间的人,终究会被时间所愚弄。

绝望愤怒麻木恐惧……在不知多少次的循环后,罗西终于也厌倦了。

他用录音笔记录自己的声音,第二天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尝试求救,向朋友父母神父或是圣堂里用木头雕刻的神,可结局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被强制关押进警察局;他研究科学,可大脑的局限和本能困住了他;他向知识求救赎,但并没有任何一个理论能解脱他的困境。

上吊溺死自焚割喉跳楼服毒……罗西尝试了上亿次的自杀,但每天凌晨,他都会被重置在那张狭小的,充满酒气的破床上。

清醒健康又绝望着。

窗户有一只乌鸦在叫,在一分零三秒后,会飞过来另外一只乌鸦。

邻居家的史密斯夫妇在浴室做爱,那个老女儿的呻吟会持续一分二十秒,在一分二十四秒后,他们会开始争吵生气,而浴室的水龙头没有关,滴滴答答的滴水声会响一个小时,然后被更大的巴掌声打断。

两个小时候,一个晚归的高中生会骑山地车回家,他今天很倒霉,背包被流浪汉抢走了,一分钟后,他酗酒的老父亲会用棒球棍狠狠揍他。

三个小时,卡车开过来,音乐是冷门的西部小调,jtyoukonw。

再过去两个半小时,天亮了。

……

在这一天里,罗西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躺在床上,绝望听着这些事情的发生,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罗西不是神,他只是偶然的被时间所遗忘了。

他被永远留在了2020年的518日,时间的洪流将他吞噬殆尽,将他永远留在了过去的历史。

在这一天里,罗西什么都没有做。

他像遥远记忆里的那样洗漱起床,穿上熨好的旧西装,开车去阿维瓦电力公司上班。

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冗长无序,罗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阿维瓦电力公司,或许是怀念过去的人生,也或许,仅仅是想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记起自己办公室的位置,在走廊里,他遇到了同事麦迪和三个小孩,他们都用古怪的眼神在打量自己,像在看一个精神失常的老醉鬼。狼狈逃进办公室后,抬起头,眼前的一幕终于击溃了他的理智,让他崩溃了。

墙壁上的电子钟滴滴显示着时间,荧光的2020518若隐若现,像是一个冰冷而又无情的嘲弄。

没有前,也再不会有后了。

他拥有的是一个无法前进也不会后退的人生,他是囚徒,时间成为了他不可挣脱的牢笼。

办公室里,罗西绝望辱骂着一切,讥笑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虚假,在同事们惊恐的眼神里,他再一次被强制关押,送进了警车里。

而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喧闹之外,办公室角落,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和胶鞋,像是电梯修理工模样的男人转过头,在罗西被送进警车后,也沉默急步离开了这里。

他手指骨节粗大,一枚荆棘花模样的铁指环牢牢扣在无名指,男人左耳戴着金色的耳坠,随着声带每一次微不可察的张阖,复杂的电讯便通过耳坠传达,通往另一处。

“调查员雷利摩索拉斯汇报,调查员雷利摩索拉斯汇报,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男人走进电梯,按下楼层,他身边挤满了上班的男男女女,在这一片静谧中,却没有人能听到他发出的声音。

“收到。”耳坠里传来嘶哑的女声,粗粝的像是砂纸在打磨钢铁:“雷利,说吧。”

“女士,我找到它了……”

电梯在十三楼停下,雷利跟着人们一起鱼贯而出,他穿过大堂,最终在一条廊道上驻足停下。

这里没有电灯,在天窗泄出的丝丝微光里,耳坠不断传送着电讯,将那些跳跃的电子解码成影像,再转化成文字,与控制库台里的资料进行最终的校对。

“确定是它吗?”耳坠那头的女人嘶哑开口。

“确定……”

正待开口的雷利突然楞一愣,他皱眉抬起头,上头的楼道黑黝黝,一片空荡荡。

他警惕持枪向上搜了几转,在一无所获后,也松了口气,认为刚才那轮子碾动得声响或许只是自己过于紧张下的幻听了。

“重复,重复,收容物1243,收容物1243。”

雷利持枪深吸了口气,环视四周,捏住了耳坠:“我找到它了!”

窗外。

单臂吊在大楼外的白术皱了皱眉,朝里面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