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部分质量巨大的恒星发生爆炸外,大多数恒星只会燃尽能量,坍缩,无声无息地死去,想爆炸也出不了响儿。
在死期到来之前,小恒星们都会经过痛苦的垂死挣扎。
时间不长,就像人类吐出最后一缕气息,恒星将释放完最后一点能量。
然后,停止燃烧、核聚变、爆裂,平静下来,稳定后的元素层层包裹。
氢、氦、碳、氧、铁,紧实而沉重的外壳压垮了空虚无力的内核。
曾经光芒万丈的恒星坍塌成永失光芒的红矮星、白矮星,成为一个张着虚空大嘴的黑洞。
当然,死亡也是生命开始的地方。黑洞和弥散的尘土、气雾、冰块、岩石、金属会在太空中因为高温或者超低温,任何聚变、爆炸而形成新的大片星云。
这些缥缈缠绵的星云越聚越多,越聚越厚,像人类女性的子宫壁不断增厚,然后因为某个神秘的机缘,一粒种子悄然着床,新的恒星就被孕育。
宇宙万物此消彼长,孕育死亡,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人类所知道的关于太空粗浅知识大同小异,只有精深细节的印证和粗糙大概的认知差别,寥寥几句话就说完了一颗恒星的一生。着迷者会探究某颗重要恒星的组成结构,推断它是否合适人类居住,但它的性格和情绪变化,那封冻或者游离的深层物质、灵魂,谁能读懂?
行星呢?
这颗失去了恒星的阿土阿巴行星会怎样?
大家都知道结局,就是被那个死去恒星变成的黑洞吞没,或者逃逸出正在死去的星系,成为一颗流浪的小行星,命运多舛,生死不明。
“是阿土阿巴恒星死掉了吗?”雅琪问。
“它也许老早就死掉了。”
恒星的光芒消失以前,光要“走”长短不同的时间才会到达距离不同的行星,人眼看到的这一切也许几“天”前就发生了。
“刚才的黑旋涡是怎么回事?”由拉问以西。
“我不知道。”
“休还在吗?”雅琪急切地说:“你能让它们救救我们吗?”
“没用的。”以西摇摇头:“它们不会帮。”
莉娜生气起来:“你都没有试试,怎么知道它们不会救我们?”
大卫忍不住辩解说:“以西一直一直在努力,向经过的高等级文明生命体求救。他,他其实可以自救的,还选择和我们待在一起。”
“有不少高等级文明生命体经过这里?”雅琪怔怔地问。
以西点点头,说:“很多,至少得有几百个。”
“它们都见死不救吗?”
“它们认为粗暴地干涉生命状态的分布,是违反宇宙生存法则的。这样,不仅救不了低等级的生命体,还会扰乱法则。”
“什么破法则?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法则?!”雅琪激动起来。
由拉抱住她,亲吻着她的额头说:“镇静,镇静,它们说的也有它们的道理。”
“你的脑袋也发昏了吗?说出这样的话!”
“你们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克劳西的出现?就是在光线强烈,非常炽烈闷热的时候?”
“嗯?”过分关注自己生死的他们想起了那些或飞或爬的小石头、大石块,那些滴溜乱滚的家伙们都哪里去了?
“克劳西离开了。”
“离开阿土阿巴行星?怎么做到的?”
“它们等来了百年难遇的机遇,超过几百度甚至上千度的高温,让它们完成了生命的升华,借助能量通道回到了它们自己的母星。”
“几百度的高温?”
雅琪不敢相信地摇头:“那么,我们不是应该灰飞烟灭了吗?”
“是的,我们应该早就死了,跟人类基地和海洋里的那些碳基生命一样。”
大卫望着以西说:“是以西拼命把我们藏在了时间通道里,才得以保命。但是能量消耗很大,他一个人坚持不了多久。”
这些话连由拉听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阿土阿巴行星上的碳基生命都死了。”
“是的,灰飞烟灭,没有一点痕迹了。”
这句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的话,具有核聚变一般的能量,把每个人的灵魂都从躯壳里暴击出来。
“那么,我们现在快要被高温烧死了吗?”
“大概率是这样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莉娜问。
以西看了看大家,原本满满当当的十个人,赛莲娜、保罗、罗斯都散落在宇宙中了,扎尔布和百合子躲进了山洞,现在只剩下大卫、莉娜、由拉和雅琪。
他低下头,沉痛地说:“我很抱歉,没有保护好大家。”
以西的话让雅琪想起了慈爱温柔的露西,不禁落下泪来。
大家面容哀伤,心里却都很坦然。
由拉说:“别这么说,以西,你已经尽力了。趁现在你还有能量,赶紧想办法离开吧。”
以西微笑着摇摇头,说:“我已经决定和你们在一起了。我不会离开。”
“扎尔布和百合子躲进山洞也不是事儿啊,我们应该在一起,这样才能相互照顾。”莉娜说。
“他们暂时没事。”以西说:“时间不会太久,在不在一起,我们最终都会,都会消失。”
尽管这是大家都预料到的结果,但真的面对,心里不免有些恐慌。
“还有多长时间?”大卫问。
如果他留在这里已经无法帮助到大家,他想待在百合子身边,陪她一起化为宇宙尘埃。
“不知道。能量通道消耗量很稳定,我还能坚持下去。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再来一波猛烈的耀斑?那样的话,就危险了。”
什么也做不了,做什么都没有用。
深切的无力感比死亡更让人感到沮丧。
由拉紧紧拥抱着雅琪,两个人的身体禁不住因为恐惧微微发抖。
莉娜靠近以西,伸出双臂说:“以西,你能抱抱我吗?”
以西看了一眼大卫,莉娜敏感地说:“他是属于百合子的。”
以西轻柔地拥抱住莉娜,就像小露西从前扑进他的怀抱一样,他心酸又幸福地发出轻轻的叹息。
大卫转身望着远方,他能感应到百合子在扎尔布的怀抱中慢慢苏醒,重新充满能量。
大卫屏蔽了脑波连接,在最后的时刻,只要有人陪伴在百合子身边,给她以温暖和柔情,哪怕这个人不是自己,也是件令他欣慰的事儿。
“刚才那个旋涡是不是黑洞?”莉娜悄声问以西。
“我不知道。黑洞不一定是黑色的,应该具有强大的吸力。如果我们肉眼可见的距离,那阿土阿巴星球是逃不出它强劲的吸力的。”
“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在黑洞里呢。”
“不会的。黑洞能吸收一切光,你不会看到蓝天大海。”
“哦。”莉娜更深地缩进以西的怀抱,说:“我想唱歌。”
“唱吧,好好唱一个。”
莉娜从以西怀抱里出来,像换了另一个人,成为真正的大明星。
她挺起胸,迈着优雅的猫步,赤着脚走在白沙上,面对大海深情地演唱起来: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安息的长夜,
即使在日暮时也要发光发热;
怒吼,怒吼,即使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尽管智者的言词不如雷电轰轰烈烈,
尽管深知归于黑暗是不变的法则,
我们不会温顺地走进那安息的长夜。
碧绿的海湾点滴事迹舞姿摇曳,
最后的浪花中好人的呼唤更加清澈,
怒吼,怒吼,即使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为时已晚,我们的战斗让太阳徒生悲切,
抓住飞驰的太阳唱一支赞歌,
我们不会温顺地走进那安息的长夜。
严肃的人临近死亡渐渐丧失视觉,
失明的双目象流星闪光充满喜色,
怒吼,怒吼,即使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我盼你或祈福或诅咒泪水火样炽烈,
亲爱的朋友啊,就在这最为悲痛的时刻。
不要温顺地走进那安息的长夜。
怒吼,怒吼,即使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唱完之后,莉娜向大海深深鞠了一躬,像人生最后一场演出谢幕一样。
大卫听着莉娜的歌,心中充满了对百合子和朋友们的不舍,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没有爱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对死亡的恐惧,一条烂命丢在哪儿算哪儿。
现在,他的心里盛满了对生命的不舍,那么多幸福快乐还没来得及品尝,那么多浓情蜜意还没体会够,就这样离去,实在心有不甘啊。
可谁会甘心离去呢?
朋友们都正值神采风扬的青春年纪,强壮的体魄,充沛的情感和旺盛的精力,刚刚从人生的迷茫中明白过来,就来到了最终离别的时刻。
正想着,大卫忽然感到头疼欲裂,脑子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人类,不要放弃。任何法则和规律,总有例外。”
“谁?谁在说话?”大卫叫起来。
大卫的叫声搞得拥抱在一起准备迎接死亡的二人组一脸懵圈,由拉大声说:“大卫,你还好吗?”
“有东西在我脑子里说话。”
“啊?是不是沃贡醒过来了?”
“沃贡?!”以西差点忘了这茬:“它们说什么?”
以西连忙开启脑波连接,果然是沃贡——零星离开集体的沃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