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影一觉睡醒,被春莺扶着下了床。
她疑惑道:“我的病早就好了,不必这么小心。”
春莺听了这话,转头细细打量,看见顾清影一脸精神、红光满面的,也愣了愣。
原来谢大人这么怜香惜玉的么?
不对啊,小姐昨晚明明喊了好久的救命……她和阿容大老远地就听到了,不会有错。
她一脸关切,“小姐难受可不要自己捱着。身上哪里疼?我用药膏给您擦一擦。”
“什么药膏?”顾清影看见瓶身上的刻字,突然明白了其效用,耳根子立刻就红了。
看见小姐变幻莫测的神色,春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清影又羞又恼,恨不得将谢随绑起来碎尸万端,然而鞭长莫及,只能去拧春莺的胳膊,“你现在怎么这样坏……你不许笑我!”
春莺理直气壮地反驳:“就算我不说,小姐回门的时候,夫人也是要说的……”
“总之你以后不许再说了,你快把这东西拿走。”光是眼角的余光瞥见桌上的瓷瓶,顾清影的脸上就一阵阵地发烫。
两人正吵闹着,忽然传来敲门声。
春莺抽身去开门,才打开一条缝,露出谢随的半张脸,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小姐……?”
顾清影一边用身体挡住门,一边着急地说道:“春莺,去找门闩!别让他进来了。”
门外的人不明所以地唤道:“阿沅。”
不仅昨晚想要毁约,今天还敢叫她的闺名。
顾清影心中愤懑,压低了声音催促春莺。
这婚房,春莺还是第一次来。翻箱倒柜半天,也没找见门闩。
阿容虽不解其意,但瞧见顾清影那小身板,肯定挡不了多久,于是搬了桌子来顶着。
虽然她的工资是谢大人付的,但谢大人也只说让她听顾姑娘的吩咐,所以……这种时候也应该听顾姑娘的没错吧。
阿容挠了挠头,问道:“小姐为何不让丞相进来?”
话音刚落,从窗户翻进来的人稳稳落地。
顾清影应声转过头,脸色一变。
谢随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抚掌赞叹道:“本事见长,刚成亲就把夫君锁在门外。”
“误会了,原来是谢大人啊。”顾清影睁眼说瞎话,视线落在他手上那个颇为眼熟的锦盒,不禁皱眉,“你拿这个做什么?”
“我来正是想问问,这是夫人扔掉的么?”谢随道,“下人们捡到了,看见上面写着是赠予你的,不敢乱丢,辗转问到我这儿来了。”
他一口一个夫人叫得无比顺畅自然,顾清影却浑身不自在,尴尬地摸了摸发髻,才讪讪道:“平山侯送的,我不想要。”
“他拦了喜轿,还非要顾姑娘亲自接。”阿容补充道。
谢随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问顾清影:“他可有对你不敬?”
“有,他说了些奇怪的话。”有机会告状,她何必自己把委屈往肚子里吞。
但说完又有些不安。
应该不打紧吧?
他应该比平山侯更厉害一点吧?
顾清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确信他真的没有觉得她惹了麻烦,才说:“不过我没让他占到便宜,也骂回去了。”
“那就好。”谢随的神情和缓了一些,“今后也是一样,谁都不必让着,别叫人欺负了去。”
书房内。
谢随和宋辰各站在桌子的一边,正中放着那个锦盒。
盒子很轻,宋辰拿起来晃了晃,既听不出声响,也感觉不到是多大的东西。
得了谢随的命令,他撕去印着金色祥云纹的红纸。
里面赫然是一件粉色鸳鸯肚兜。
宋辰脸色一僵,手比脑子更快地把它合上了,试探着问道:“大人……”
“扔了。”谢随显然已经看到了,冷笑道,“不,先绞烂,然后烧了。”
“平山侯简直欺人太甚。所幸夫人没有看到,不然定会被吓到。”宋辰又问,“那大人打算怎么办?”
谢随徐徐起身,往门外走去,“他这么会送礼物,我不回礼,都说不过去了。备马,我们去平山侯府叙叙旧。”
“哟,什么风把丞相大人吹来了?谢大人真是好精力,昨天才成亲,今天就大老远地上门拜访。”
谢随道:“最近新得了些好东西,想来平山侯用得上,特地送来。”
宋辰将礼物递上,姿态和言辞虽谦恭,眼中却没有几分敬意。
萧尚亲手解开绸带,木盒中是一根鹿鞭,一盒春恤胶。
他顿了一下,骤然将盒子重重合上,脸上客套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瞧见他暗暗咬牙的神色,谢随轻笑一声,装模作样地劝解道:“侯爷年纪轻轻的,得多注意。如果真是身体不好,也没什么丢人的,不要忌讳求医。”
旁边的侍女和侍从来不及收回视线,也是一愣,而后迅速压低了头。
宋辰早就奇怪了,谢大人放过他也就算了,怎么还给他送礼?
原来送的是这个礼。
他没忍住,也不必忍,欲盖弥彰地掩着嘴角笑了起来。
“这么金贵的东西,谢大人怎么不留着自己用?”萧尚讥笑着反问。
谢随无意与他争辩,开门见山地说道:“侯爷若是以为我不能奈你何,就三番两次找我夫人的麻烦,那你就想错了。”
萧尚懒懒得躺在太师椅里,问:“怎么,你要为了她,去向皇上告我的状么?”
“若是这种小打小闹,我也不必特地来这一趟。只是来知会侯爷一声,我会查清李楠的案子,包括幕后主使,以及真正的赃款去了何处。”
萧尚只当听了个笑话,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要查,就得去蜀州。皇上会允你离开京城?”
谢随淡淡道:“迫不得已之时,他便会了。”
谢随不会平白无故开这样的玩笑。
萧尚坐了起来,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真是好笑,李楠的案子你要查便查,与我何干?”
谢随冷笑不语,上前一步,把他的手掌压在桌上,又从腰间掏出来一把匕首。
刀柄由黄金制成,雕了花样,还嵌着几颗宝石,乍一看,只是个别致些的装饰物。
可是再一看,那刀身光亮如银镜,刃却磨得十分锋利,其上冷光凛冽彻骨,一看便不是凡品。
萧尚起初还镇定自若地看着他,动都懒得动一下,几秒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危险,一边想挣扎出自己的手,一边大喊:“谢随!你要干什么!来人——”
话音未落,匕首已穿过他的指缝,深深没入了木桌之中。
虽然没有见血,但从侧面看过去,就好像他将萧尚的手钉在了桌上。
侍者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谢随,你好大的胆子!你别忘了,你只是个臣子!”匕首明明已经落下,但他惊惧至极,反而挣扎得更加剧烈。
谢随刻意在此时松了手,萧尚反而因此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谢随把匕首拔出来,也不收回鞘中,只是十分随意地扬手扔在了地上。
一片凝滞的死寂中,精钢与地面相撞,发出哐当声响,尾音颤人。
他问:“只是臣子又如何?我回来的那天,你觉得你的爵位还保得住?”
他的眼底凝着几分寒意,笑吟吟地看向萧尚,“想我受制于你,你不如去做梦。”
离开侯府时,宋辰忍不住好奇:“大人真要去蜀州?可您还没请旨,怎么知道皇上会答应?”
谢随淡淡道:“他巴不得我离京。科举马上就放榜了,他想在寒门里培植自己的势力,最怕的就是我的干涉。”
“可是,您真放心得下京城这边?”
“太子身边还有太傅。阿沅也不会有事,如今萧尚忌惮着我,定然不敢再对她动手了。”
宋辰心想,也是,谢大人认定的事情,一定是思虑周全了的。
“不过您才和成亲,这就……”
谢随淡淡道:“我不在,她想必会过得更开心自在。”
谢随回到府里时,春莺正端着几盒首饰往外走。
见他在打量,她解释道:“这些不常用,所以姑娘让奴婢拿去库房收着。”
谢随拿起托盘里对簪中的一支。
这对白玉簪做得十分精巧,用银丝雕刻成莲花花瓣的形状,中间嵌着一枚莹润的白玉,其上刻了一对喜字。
顾清影听到动静,走到房门外,疑惑道:“你拿我的簪子做什么?”
谢随的指腹摩挲着玉石的喜字刻痕,“留个念想。”
留什么念想?
顾清影汗毛直立:“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已经死了一样。”
“说什么傻话。”谢随道,“我要离京一段时日而已。”
顾清影诧异:“为何?你要去哪里?去多久?”
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去蜀州查个案子,很快就回来。”
“可你是丞相,什么案子要你亲自查?”顾清影自觉失言,补了一句,“我只是随便问问,如果是什么隐秘,就不要告诉我了。”
谢随不急不徐地进屋,给自己倒了杯茶。
“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还是李楠那桩案子,我怀疑事有蹊跷。”
“哦……”顾清影身子一空,下意识地失声惊叫起来,“谢随你干什么!”
谢随把她抱着托到桌上,双臂支在她的背后,将人困住。
两人离得太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双脚碰不着地面,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顾清影挣扎着想下去,却是无法。
他扯唇笑了笑,端出了一副拷问的样子:“轮到我问你了。”
问什么问题要这个阵仗?
顾清影往后缩了缩,被他的手臂牢牢抵住。
情况不妙,她只得讨好而小心地问道:“谢大人要问什么?您问就是了。”
“我要走了,你高兴么?”
顾清影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高兴……”
“小没良心的。”谢随几乎是从齿缝间逼出了这几个字,又凉凉叹道,“私底下想想也就算了,我马上就要走了,你就不能说句好的?”
笑话,四书五经都已烂熟于心,顾清影能不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刚刚是说笑的,我盼着谢大人早点回来呢。”
“您不在的时候,我日日都会想你的。”
“对了,我明日就去贞隐寺给您求个平安福,如何?”
“大人什么时候走?我请你去天香楼吃顿好的,为你践行。”
……
谢随却没有放开她。
若有若无的馨香吸入鼻腔,轻而易举地挑起他的欲念。
“践行?呵,原来还是盼着我走……枉我对你这样好。”
顾清影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加上那缩成月牙形的身子,就更像了。
她伸手去推他胸膛,摸到那一块紧实的块垒,吓得又收了回来,最终恼羞成怒:“你哪有对我好,你只会欺负我……快滚开。”
成婚前一副谨小慎微的娇怯模样,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
谢随刮了刮她鼻梁,道:“是个会装的。”
他倾身下去,印上她微凉的嘴唇。
顾清影想起自己先前如何被他吻得无法招架,不禁后怕,情急之下狠咬一口。
腥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反而像燎原的火星,让谢随吻得更加凶狠无忌,直到顾清影眼角濡湿一片,也没有停歇。
谢随的双臂顺势缠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让她紧紧贴向自己。
顾清影推拒的力道,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只雀鸟在掌心扑腾,引他躁动,又让他不得不忍耐。
还不是时候。
现在就要她,几天之后,他还怎么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