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冷哼一声,“你来祈福,就是为了这个?都说顾铮一身铁骨、清廉刚正,没想到生了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
这都哪跟哪,她和谢随几年不曾来往了,她怎么可能去挂这样的同心锁?
顾清影急忙说道:“请公主明鉴,民女已经和贺家二公子定亲,刻这两把锁做什么……”
“你当真一无所知?贺家要退婚,竟也没和你知会一声么?”
顾清影脑子里轰地一声,惊愕到呆住。
安阳贵为公主,不至于无凭无据地污蔑贺子言,这话起码有八成真。
可是……怎么会这样……
安阳冷哼:“别装楚楚可怜了,本宫看着就烦。”
“退婚之事,民女的确不知。”顾清影低下头,才发现裙角已经被自己揉得皱巴巴。她强忍着不去追问退婚是真是假,解释道,“那两把锁,想必只是重名。”
“顾清影,你当本宫是傻子么?即使是重名,谢大人是本朝丞相,谁会如此胆大包天,不顾忌讳地去刻他名字?而且,这两把锁既与他重名,又与你重名,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
安阳十分笃定。
谁不知道以前谢随曾在顾铮门下求学?
没准顾清影那时就见过他,从小对他情根深种,现在被贺家退了婚,就贼心不死地去攀谢随。
顾清影咬着牙,面上不露痕迹,袖中的拳头却紧握得发抖。
“公主若是不信,民女有一个法子。”她忽然昂首,“看这两把锁的样式,是在贞隐寺买的。公主不妨把那位刻字师傅找来,问问他我是否买了同心锁,又叫他刻了这两个名字。”
安阳心想,每天来挂同心锁的人那么多,刻字师傅未必记得她。
但问一问也无妨。
“好,把那个刻字的叫来。”
安阳心知她是一国公主,盘问这事并不体面,显得她小家子气。
可是,对谢随有妄念的人,她就是一个都不想放过。
她给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立刻明白了,上前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叫你刻这两把锁的人,是不是顾小姐?”
“这两把锁不是小人刻的。小人所用的是凿刻,所以刻痕深且有楔形棱角。这上面的刻痕,应是匕首之类的利器。”那人只看一眼便下了结论。
顾清影松了口气,不料安阳更加确信:“顾清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不是你自己买了锁、开了光,为了掩人耳目,又另找他人来刻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清影这下相信春莺的话了。
安阳果然是要招谢随当驸马,不然怎么会闲到找这种麻烦。
顾清影别无办法,只能一边示弱、一边吹捧:“公主恕罪,这莫须有的罪名,民女实在不敢认。要与丞相相配,好歹也要是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民女怎敢肖想。如果民女真有这等不敬的念头,又怎么会蠢到去刻锁,落人口实。”
这么一说,倒还有几分道理。
而且,不管顾清影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份自知之明都让安阳倍感愉悦。
“行,你明白就好。”临走之前,安阳还不忘警告她,“你爹告诉你了吗,李楠出事了,顾家恐怕是要完蛋了。你若是不规矩,我不介意再给顾家添一把火。”
……
安阳那股分分钟就要把她碾死的劲,顾清影回想起来仍后怕不已。
她把同心锁的前因后果说了,但不想顾辞担心,略过了安阳对她的为难。
他眉头紧皱:“就为了那两个破锁?她未免太捕风捉影了……不过谢随也是好手段,竟把堂堂安阳公主迷成这样。”
顾清影叹了口气,摇着他的手臂催促道:“我们快走吧,我方才听到他们说,谢随也会来这儿。”
他往楼上瞥了一眼,疑惑:“谢随正春风得意呢,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会赴这种宴?”
但他还是加快了脚步。
遇见谢随什么的,想想就晦气。
一直到两人上了马车,顾清影才松了口气。
只是马车还没走出去几步,车夫便问:“前面似乎是相府的车驾,是否要过去问好?”
这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顾辞急得简直想探出身子去抢缰绳,“别停!就当没看见,快冲过去!”
话音刚落,车夫勒住了马。
顾清影不防,往前一趔趄,差点摔了下去,还好顾辞眼疾手快拉住了。
顾辞简直急火攻心:“你怎么还停下了?”
车夫唯唯诺诺道:“丞相……丞相大人好似朝这儿走来了……”
顾清影不由心虚。
好端端的,他找他们干什么?
难道是听说了同心锁的流言,不满她坏他清誉、耽误他尚公主,所以来找她麻烦?
顾辞每每谈及谢随,多有不敬,但那只是厌恶他行事狠辣无情、不择手段。
真见了他,也是犯怵的。
但顾清影还在,他不能露怯,于是把她推到轿子一角藏着,自己掀了帘子出去。
谢随在两米外停下,悠悠道:“顾大人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个屁,谁不知道现在顾家就是热锅上的蚂蚁、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谢大人也别来无恙。”
顾辞草草行了个礼,想回马车里,但谢随又开口了,“我不是来找顾大人的。我是来找令妹的。”
……果然还是躲不过。
顾清影无法,只能提着裙摆下了车。
谢随站得很近。
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月牙白的狐皮大氅滚了一圈不显眼的云纹银边,透着难言的骄矜贵气。
他的长相算得上清疏温润,可不知为何,光站在那里便是无言的威压,令人不敢靠近。
顾清影隐约记得,他成为顾铮门生时,是十六岁。
那时顾铮总夸他,说他悟性极高、前途不可限量。
顾清影闻言看向他,见谢随穿着最寻常的素袍,却俊拔清逸得如同话本里的谪仙,在那一群呆呆的书生中打眼极了。
……只是没想到后来师生反目、水火不容。
彼时他是她的惊鸿一瞥,现在他是顾家最忌讳的话题。
还是谢随先开了口:“听说顾姑娘近日总四处奔忙,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顾清影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这寒暄……显得他们多相熟似的。
她记着顾辞的话,避重就轻道:“只是小事,不劳谢大人挂心。”
顾辞睇着谢随,不禁冷笑。
他要是真不知道她因何奔波,会来这里?
谢随这是在装模作样地揭他们的伤疤呢吧。
谢随又问:“听说他退婚了?”
“退婚”两个字就像一把匕首,直直将顾清影捅了个对穿。
这话怎么听都是刻意羞辱,可他的神情太坦荡,又像是真的没有恶意。
顾清影还懵在原地,顾辞已忍无可忍,冲上去照着谢随的脸就是一拳。
讥讽顾家也就算了,他凭什么羞辱阿沅?
谢随偏头躲过,轻轻巧巧地擒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折。顾辞不愿在妹妹面前丢脸,奈何谢随下手太狠,整个手背都快被拧过去了,喊得撕心裂肺,根本忍不住。
“哥!”他叫得太惨,顾清影的心也跟着疼,哀求地望向谢随,“谢大人……”
谢随松了手,吩咐手下:“你们先送顾公子回家。”
“谁要你送,阿沅,我们回……”顾辞想拉顾清影的手,还没碰到,已被两个侍卫反剪了双手,扣在一旁。
谢随的近侍宋辰见他骂骂咧咧地不肯安分,劝道:“顾公子要是安分,我们就护送你回府。要是不情愿,就只能这样一路押回去了。”
顾清影眼睁睁看着顾辞被拖走,咬牙道:“谢大人好威风,民女领教了。”
谢随没把这话当回事,而是将话题一转,“令尊没事。”
顾清影瞪大了眼睛:“当真?”
她和顾辞到处求人,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这话从一朝丞相的嘴里说出来,更是十足的可信。
“令堂得罪的人太多,这一劫躲过去了,也还会有下次。”见她眉头越皱越紧,谢随适时说道,“不过,其实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你可要听?”
顾清影不明白他何以如此好心,但谢随人在高位,兴许看得到别的破局之法,听一听又何妨。
她颔首:“请大人赐教。”
谢随向天香楼里走去,“上楼说。”
“别!”情急之下,顾清影抓住了他大氅的一角。
天星楼人多眼杂,何况贺子言和小侯爷都在上面,她怎么敢和谢随一起上去?
要是传出去了,别说安阳公主不会善罢甘休,没准顾辞也得把她的腿打断。
顾清影悻悻收回手,指了指远处:“那家茶馆人少,去那里?”
谢随点头:“好。”
两人一路无言地踱到茶馆时,宋辰已经按谢随吩咐付过钱,让店家清了场。
顾清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脆站在一旁给他沏茶。
只是她微微发抖的手才伸到一半,茶壶已经被拿走了。
谢随伸手示意她入座:“不必,我自己来。”
……想必是嫌她笨手笨脚吧。
顾清影慢吞吞坐下了,但坐得战战兢兢,仿佛椅子上铺满了钉子在扎她。
正胡乱想着,他这么郑重其事的,难道这计策还牵扯了什么机密,对面忽然推过来一盏茶。
谢随给她斟的茶……?这……?
顾清影脑中一片空白,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接过来的。
但恭敬不如从命,而且她确实口干舌燥,干脆仰头喝了,顺便也镇一镇心慌。
“其实这法子很简单。”谢随缓缓开口,“你嫁我。只要我一日不倒,我就保顾家一日无虞。”
顾清影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一边狂咳不止,一边狼狈地在身上找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