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骗我的吧?不信。”她脸色放青。
“我想想。哦,是这样的:他说我猥亵你,拿刀逼我抽烟,算是惩罚!”我正儿八经地胡扯,还举手作宣誓状。
“扑哧,哈哈哈!”
再也不能绷着小脸了,她猛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口头批评起来……
良久。
咳嗽声,三长两短,传来。
应该是监护我的警察,在发“有人来了,悠着点”报警的暗号。
“哎,你们不能进去的!我们便衣,教导员在问话呢!”门外,公平这小子唯恐天下听不到地大吼。中气本就足,再这一嗓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想跳舞。
门猛地被推开了,冲进来一大帮记者,最前面的一个,举着脖子上的相机“咔嗒”就来了一张。
后来,这张照片在某报纸上发表了,题目叫《大爱》。拍得挺不错的,清清老漂亮了。蓝紫色外套,衬得脸蛋娇羞红晕,眼微闭,秋波灵闪。某些人可就不敢恭维了,五大三粗,一脸严肃的样子。
据说这幅作品还获得了华东7省1市《那些年,感动我们的瞬间》摄影作品一等奖。
一看拦不住,公平快走几步,抢在记者们前面,和另一个警察背对着我们拉起了封锁线。
“别靠太近哦!我们大军兄弟身体还没好呢。”公平叮嘱道。
幸福啊!想想几年以后,那些明星“大腕”不就是花钱请俩保镖吗?咱哥们早就有了,正规军哦,还免费的,嘿嘿!
“大军你好!我是公理报的记者,请问你对一审判决有什么看法?”还是那个文静的女记者,她依然文静地问。
“哎,我认识你!你忘了吗?”我很激动。
清清老婆站在我身后,握着我的手,又时不时帮我扶一下滑落的枕头。
“啊,我想起来了,两年多了吧?”女记者眼睛里流露出惊喜,不再文静。
“怎么回事啊?你们认识吗?”好几个记者都羡慕万分。
现在的记者不好当啊!如果是首都的还好说。地方的,特别是民间创办的报纸、杂志,记者想抢点新闻很不容易。尤其是当你遇到“大腕”时,人家爱理不睬的,一边看表,一边说:“喂,就5分钟啊!”
有时候,我就特不理解,你的时间是黄金,人家的时间就是黄铜吗?要么,不接受采访;要么,尊重点媒体人。装什么大尾巴狼?
“是的呀,两年多了。哎,小章,你不记得了吗?两年前我们采访过一位见义勇为的英雄刘大军,他就是啊!”女记者回头对那个瘦瘦的眼镜记者讲。
“哦!想起来了。小文哎,世界太小,碰到熟人了!”
说完,他像得到授权一样,奋力挤出人群,来到最前面和小文并排。奇怪的是没有人指责他插队,连公平都侧了侧身子,放他靠近我。
“你好!大军同志,我还是大正报的记者,我免贵姓章,文章的文。”发现说错了,有点脸红,小文也跟着脸红起来。
“他俩肯定有问题。”记者走后,清清老婆还当了回福尔摩斯。
“谢谢你们过来采访!”我精神大好。这1个多月以来,可真够晦气的。
“要问我有什么看法?很简单,三个字:我!不!服!”我捏拳在空中挥了一下。
“请问能说具体点吗?”文记者笑问。
“首先,哦,这是我清清老婆张姗。”我拉过她,屋子里闪光此起彼伏。
“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直默默照顾我,照顾同样受了重伤的儿子和侄儿,真的很辛苦。我无以为报!希望社会尽快还我清白,一辈子对她好!”说到这,感觉鼻子有些堵。
“军军,我愿意的,你别说了,好吗?”她眼圈泛红。
“真好!感人哪。”不知谁说了句,掌声很响亮地来了。
公平侧着身子使劲拍,手掌都红了。
“是啊,太感人了!”章记者看了看小文,接着讲:“昨天我们在上班,总编紧急通知放下手边所有的活,看电视。”
“是的呀,我们那里也是手忙脚乱的,有人还抢着打开了录像功能呢。”小文也笑了。
“是不是像看电影啊?”公平还挺逗。
“哈哈哈,太棒了!”另外一个记者接上话。
接下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一开始还以为看港片呢。你看那个什么大牙律师,他穿着中山装,像不像行侠仗义的陈真?”
“嗨!你没往下看,那个长得像西部牛仔的男人太帅啦。一脚把那个坏人踩在脚下,嫁人就要嫁这样的!”
“哼!看你那花痴样,人家是大叔好不啦?”
“大叔怎么啦?有故事,会疼人。你看人家罗斯小姑娘,不是哭着喊着,嫁人就要嫁普j吗?”
“懒得说你!你就是个大叔控。哎,哥们,你想起来了吗?那个小白脸,啊呀,小分头,狗*的智商真低!”
“是的呀!人民律师问他,你说小姑娘你老重视了,又是商量婚事,怎么偏偏开了个面包车?”
“想起来了,他还说,他们家加长的劳斯莱斯都有三辆呢。我看啊,分明在撒谎!”
“对的,对的,肯定是用面包车绑架人家美女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画面里,那个秃头的叫什么范刚,还有他老婆,猥琐得阿拉都想吐。还说两家早就订好了婚事,可是人家女方的父母却矢口否认!”
“骗人!哄三岁小孩还差不多。谁不知道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那是两个家族的大事!双方父母都没参加,就你们小两口大晚上的,荒郊野岭私订终身。聊斋吗?”
“啊哟,快别说了,怪瘆人的!”
“你看啊,连钱总,钱为民都来给刘大军亲自证明!没把握,人家肯拿自己的名誉开玩笑吗?”
“就像顶流明星出了事,原来死捧的、颠倒黑白的、倒打一耙受害者的大V,谁不是赶紧撇清关系啊!”
“是呀!钱总这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夏啊,你约得到他吗?我们还有一组采访没做呢。”
“不好约的。后面更精彩!你看那个护士小姑娘也跟着翻案!那两个满脸横肉的还逼人家伪证恩人。”
“他母亲的!人性扭曲!人心不古呐!西方拜金和极端自私的文化入侵,无孔不入啊。”
“说对喽!我看哪,我们现在生活是越来越好,传统文化的好东西也就着酒喝掉了,是矫世厉俗之时了!”
“嘿嘿!你再看那个胡盼,他就真敢胡判哩!他不怕半夜鬼敲门,天打雷劈吗?”
“人家才不怕呢。没听他说什么秉公执法、公正判决吗?”
“鬼扯!阿拉就觉得他背后一定有人!从三家单位都一边倒地帮那个小白脸,我看此人级别不低。不然他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混淆是非!”
“小吴啊,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小海龟,说他外公是个什么官?”
“瞧你这点记性!宏桐区常务副区长。”
“哟,那是不低了。副厅级哦。”
“太好看了!以前看法制节目老打瞌睡。那天看我眼睛都没敢眨,心说这都是谁导演的啊?这么精彩!”
“呵呵,我要写个提案了,明年代表开会交上去,题目就叫:法制节目应该贴近生活,建议多实况转播。”
“好了,好了”,东海电视三台的一个编辑,四十多岁的男人抬手制止了大家,“别吹牛皮了,干正事吧!”
“好啊!”记者们立刻安静下来。
“刘大军同志,你指控刑讯逼供,可是你的伤情,人家甲等三级医院出的报告,是由于精神疾病自己撞墙所致,对此你有什么说法吗?”编辑一针见血。
“唉!作为练武之人,我的身体一直很好,家族三代内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我怒不可遏:“举个例子吧,日本电影《追捕》里面有个检察官杜丘。杜丘被强制服下“中枢神经阻断剂”后,唐塔对杜丘说:
你照我说的写好了。我杜丘东人自愿供述如下:一在横路佳黛家抢劫强奸,二在横路靖二家盗窃,三杀死横路佳黛。作为检察官犯下如此罪行,我追悔莫及。我杜丘东人决定就此结束我的生命。
写好后,唐塔把杜丘带到楼顶,想让失控的杜丘跳楼自杀,说:杜丘,你看,多么蓝的天啊,走过去,你就可以融化在这蓝天里。一直往前走,不要朝两边看,明白吗?杜丘。快,去吧!
我们极个别的执法人员,连小孩都知道的逻辑也不讲了。比如某地青年李某某,24岁,年轻力壮,却横死在拘留所里,警方称其和嫌疑人“躲猫猫”时撞墙所致。”
“哈哈哈,明白了,ok!”编辑很满意。
“我还想说一句,都说医者父母心。可在我的案件中,医院怎么能昧着良心,出具这种考验人们智商的报告呢?想不通啊。”我有些惆怅。
“最后一个问题。刘大军同志,请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二审法院判你无罪,你还会追究小分头一伙的法律责任吗?”编辑说我身体还没好,就问一个问题就结束,大家都没意见。
“血债血偿!”我激动地表示:“如果这起案件的相关罪犯,我是说所有的罪犯,还有一个人逍遥法外,我不介意申请最高级别的终审!”
“好的呀!我们坚决支持你!”记者们热血沸腾!他们也都期待着后续采访,好几个人还留了电话给我。
“郑编,总编通知您先看电视,表态一定要慎重。”一位电视台记者突然走到编辑面前,低语。
“那,好吧。”编辑示意手下打开他们带来的电视。
在激昂的颁奖音乐中,东海市常务副主管和宏桐区常务副主管给“三二九”案相关办案人员颁奖并宣读任命。
包括包裨在内的许多巡捕,因为“迅速破获大案”获得从二等功到通报嘉奖的表彰。在这次先进集体和个人表彰大会上,钱正义获得个人三等功。
副署长钱正义,荣升预审队副队长兼宏桐路警署署长,接了包裨的班。包裨则升任宏桐区警署副局长。
代理审判员胡盼升任宏桐区法院执行监督庭庭长。
伍锻从公诉科副科长升至侦查监督科科长,段然从办事员提拔为公诉科副科长。
“这个世界真是乱了套,说真话的人,像个小人;而说假话的人,一本正经得像个君子。但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民心不可侮啊!”看完电视,编辑忧郁地说。
“什么?请郑编辑接电话。好的,总编。”一名助理拿着电话走过来。
“您好,总编,哦,今晚“夜场大哥”在蓝色梦幻酒楼为“三二九”案办案人员庆功,正在公示的新任区长会亲自参加,哦,他就是前常务副区长。
我就不参加了吧?主要是不想见“夜场大哥”,感觉他不像个好人。什么?领导亲自下令的?好的,一定代表台领导和您向他们表示诚挚的祝贺!”
郑编辑苦笑着接完电话。
“祝你好运!”他说完就心事忡忡地走了。其他媒体人也都一一告别后离开了。
晚上八点半,我正和清清商量,要不要告诉父母我出事的消息。
“军军,这么大的事还是给咱爸妈说了吧?”清清老婆关切地提议。
“唉,我怕妈妈头晕受不了,老爸血压也高。”
“我是这么想的,老公你看对不对呀?”她惠风和畅:“爸妈早晚都会知道的。还有,永亮他爸已经在对yue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就剩个老妈,儿子重伤,你不得告诉人家啊!我听说他的情况还不稳定,万一,呸呸,我是说,怎么也得让他娘俩见上一面吧?”
看着清清,发觉她长大了许多,完全就是贤妻良母的样子了。
“嗯,听你的。”我轻轻抚摸她百看不厌的脸蛋。
“好啊,老公,我这就安排一下咱爸妈来东海的行程和住宿,还有吃饭的事情。”
记者采访完的第二天,东海主流媒体集体噤声,仿佛此案已经终结。坊间传闻说高层有人怕“抹黑东海全国文明城市的形象”。
直到二审开庭前,才又派人突击采访,范围也扩大到我,我的父母,清清和她的家人,甚至我和清清的单位,儿子的学校,以及警、检、法,还有真正的犯罪嫌疑人一方。
也有两三个与本案似乎无关的人,都成了他们竞相采访和报道的对象。东海电视三台专门开辟了每晚8点半的法制节目专栏,题目叫“谁才是真正的犯罪嫌疑人?”系列报道。
那都是后话了。
但是民间创办的《大正报》《公理报》等少数报纸、杂志,却开始了连篇累牍的报道,一时间洛阳纸贵,常常脱销。
文章的题目也是五花八门,什么“犀利的律师和业余的审判官”,“牛仔大叔,我爱你”,“强烈要求异地审理——背后有人就可以胡判吗?”
更有甚者,还大胆写出了“伉俪情深的未婚夫,被判侮辱未婚妻,法理何在?”,“是正当防卫还是故意伤害?”,“刑讯逼供的老戏曲和医院证明的可口可乐”,“绑架案目击者,人民呼唤你”。
当然,也有相对温馨的文章和图片,“不离不弃的大爱”,“纽约回国的爱国C侨与复兴镇的功勋老兵”。
一审庭审的录像带,从正规渠道已经拿不到了。但这难不倒我们的盗版高手,其拷贝带流传甚广,一度超过了《功夫》电影。
每天从早到晚,来医院看望和慰问的各阶层人士络绎不绝。
来访者客气而自觉,一般都是:放下礼品、鲜花或慰问金,俯身询问伤情是否好转,鼓励我坚决抗争,我(阿拉)支持你!也有的说我们全家继续关注你,直到无罪释放,坏人遭到报应!
东西多的病房都放不下了。每天,清清老婆按我的意思,通知亲戚来拿一些回去;医生和护士现场吃一些。不知是谁说了我爱抽烟,于是香烟也来凑热闹,有1包的,有一条的,甚至还有成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