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区检察局反贪分局办公室。
当欧阳律师出具了当事人授权委托书后,一个年轻、美丽、干练的女检察官笑着说:“欧大牙,又来打官司了,这次收多少钱啊?悠着点!”
“小梅美女,天理良心!这次我一分钱没收,纯属帮忙。”
“谁信哪!大牙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旁边一个27、8岁圆脸的帅哥检察官逗趣道:“说,一位俄国人、一位古巴人、一位美国商人和一位美国律师在火车上相遇。
俄国人拿出一瓶伏特加酒给大家各倒一杯,然后把剩下的半瓶酒扔出车窗。
“你干嘛扔掉?”美国商人问。
“我们国家有的是伏特加,怎么喝也喝不完。”俄国人答。
过了一会儿,古巴人请大家抽雪茄烟,他吸了两口便把烟掷出窗外。
“我想古巴的经济很困难,”美国商人说:“可你却把好端端的烟丢掉。”
“烟嘛……”古巴人说:“在古巴多得很,我们多得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美国人默默地坐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抓住律师,把他抛出窗外。”
“幽默!说我们律师太多了呗,我也讲一个故事吧。”欧阳声情并茂,“辩护律师和检察官交叉询问女证人——一位迷人的金发女郎。
请问:你星期一晚上在哪儿?检察官先发问。
兜风。
那么,你星期二晚上又在哪儿?律师随后询问。
兜风。
明天晚上你又要做什么呢?律师低声下气地问道。
反对!检察官毅然站了起来,我反对提这个问题。
这又是为什么呢?法官问。
检察官断然说:我第一个跟她谈妥了,明天晚上跟我在一起。”
“哈哈哈!”我们都笑了。
“大军,你也讲一个吧。”欧阳想让我尽快和检察官热络起来。
“好的,冷幽默哦。“2加2等于多少?”家庭主妇、会计师和律师被要求回答同一道算术题。家庭主妇毫不犹豫地回答:4!会计师说:等于3或者4都是能够说得通的,让我用公式把这些数字再算一遍。律师反问道:你想等于多少?”
“果然够冷,你是会计吧?好了,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那个姓梅的美女检察官,聪颖而冷淡。
听了我们的来意后,他俩商量起来。
“不行!我们手上的证据不可能给你!我们复核过,应该是很准确的,明天就要不公开开庭了。”美女寒冷地拒绝。
欧阳律师从法律层面进行了沟通,依然不能打动他们。
“爱莫能助!明天法庭上见吧!”帅哥检察官收起手边的卷宗,端杯谢客。
欧阳律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小舒护士又快哭了。
“请听我最后一句话!”我站起来说:“如果你们不和我核对这些所谓的证据,明天的庭审中我方会全部否认,并要求重新调查。”
“你敢威胁我们?呵呵,好大的口气!你又是什么人?”美女检察官气急而笑。
“我老公是注册会计师!”清清老婆骄傲地说。
“那又怎么样?告诉你也不怕!盘点表上财务科长、后勤科长、医院分管领导都签字了,财务系统和仓管系统的数据我们也都核实过。差异是明显的,铁证如山!嫌疑人自己都供认不讳,你还想干什么?翻案吗?唵!不自量力!”帅哥检察官狠狠地嚷嚷。
也是啊,辛辛苦苦办的案子,眼看要结案,突然有人对你说错了!你能客气吗?
“哥们,心平气和点,真理不在嗓门高!要说审计,可能我会谦虚点,但要说到账务处理,我觉得自己还算权威!”我气沉丹田,浑厚地说。
“呵呵,还自己表扬上了啊?就没见过这么厚的人!”美女不乐意了,板着脸。
“请你注意用词和素质!小梅同志。我不是和你们争论,也不是与你们为敌,我只是不想有人因为会计的差错而蒙冤入狱!”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就这态度!怎么了?不爱听,你回家去啊!”美女火气更大。
“好了,不和你们争了,这无济于事!请你们请示领导吧。提醒一下,我有90%的把握会翻案的!如果你们不想尴尬和被动,请和本会计核对,专业点好吗?”
欧阳律师目瞪口呆,还没见过这么桀骜不驯的代理人。小舒护士有些紧张和担心。
许久的沉默。
“怎么回事?吵什么吵,唵!把这里当菜市场吗?啊!”一个穿着便衣的中年男人威严地走了进来。四十来岁,国字脸,精明强干。
“科长,是这样的……”帅哥检察官赶紧汇报。
“哦?你这么有把握,是我们出错了吗?”科长严肃地盯着我,想看透这小子。
我毫不畏惧地反盯着他,郑重地请求:“我有90%的置信度是你们错了!由于系统的原因,情况异常复杂,所以请允许我能和你们核对证据!”
看了几秒钟,科长的脸色缓和下来,“你怎么不去找医院财务科核对呢?”
我苦笑了一下,“有人不配合,也许是想立功吧。”
“为了立功,就能把同事冤进去吗?”科长反问我,也像自言自语。
又是沉默。
“你的注册会计师证可以给我看看吗?”科长突然微笑着要求。
“好的呀,领导。”我大喜过望。
清清老婆赶紧从包里取出证件。
“照他说的办!不过仅限于他一个人,要保密!”科长看了一会儿,果断决定。
“谢谢领导!我一定保密!”我即刻微微鞠躬,一脸的感激和笑容。
什么人哪,典型的欺硬怕软!
“牛!”科长一走,欧阳律师悄悄竖起大拇指。
到了小会议室,美女和帅哥检察官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好了起来。
但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看了看表,现在3点半了,5点下班。如果要阻止明天上午9点的庭审,留给C国足球队的时间不多了。
想想舒阿姨,像我妈妈一样,家庭妇女一个。一辈子树叶落下来怕打着脑袋,踩死只蚂蚁都要难受三天的传统女士。我想保住她的清白,保住她的面子。
因为庭审时,保不定会有她的亲戚朋友旁听,自尊心强的她该有多难受啊!
从塑料文件袋里取出这几天的劳动成果,和卷宗里的材料开始了核对。
卷宗里的第一份材料,赫然就是盘点表!
整个差异合计金额为6508324.78元。
财务科长没骗我,大数是对的。
由于大库的数据基本没有出入,我将更加浩繁的大库盘点数据挑出来放到一边。
小库的差异,就是6508324.78元这个数据。
一页页的核对后,三个子库差异5099649.40元完全吻合。
仓库多出的蓝色数字364134.52元,也在盘点差异里,找到了金额相同、品种不同的对应数据串,这部分是换货造成的。奇怪的是,盘点多出的那部分物资明细竟然没有装进卷宗。
“好嘛,库存物资短少了你就统计;多出了你却不抵减!财务科长啊,立功和权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喃喃自语,把美女检察官听得瞠目结舌,她的眼神柔和起来。
加了一下合计,5463783.92元,还差1044540.90元!
重新核对剩下的财务数据序列,一样样加总,最后的金额果然就是1044540.90元。到现在为止,所有差异都已找到,唯一没有证据的差异,就是未经审批的需要销毁的过期药品。
“这报损金额也太大了吧!才1个多月,医院的管理有这么混乱吗?明知道药品快过期了,还在拼命采购?”摇摇脑袋,想不明白。
核对完毕,我依然困惑:究竟是什么原因?舒阿姨要自作主张把过期药品擅自销毁。
对美女和帅哥汇报了我的数据比对,又说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舒阿姨亲自回答。时间紧迫,两人收起卷宗,出去请示领导。
30分钟后,舒阿姨走进我们等待的会议室,旁边跟着两个押解的女警。
“嫌疑人听着!请你如实回答下列问题,这对你洗清嫌疑有很大的帮助,你听清楚了吗?”检察官小梅严肃而和蔼地宣布。
不想描述母女相见的一刹那泪花滚滚的场景,文字描写不是我们会计的强项,说结果吧。
“是的!警官,我一定老实交代!”舒阿姨已经没有精神了,耷拉着脑袋。
那个时候,执行层面还是屡屡有不规范的地方,如某地出现的嫌疑人因为“藏猫猫”而自己撞死的离奇死亡事件。
“请问,你为什么擅自将到期药品拉出去销毁?”美女检察官询问。
“我没有!当时是我们郝科长作的决定,说仓库放不下了,审批单补办。他后来却不承认!”舒阿姨泪眼汪汪。
“你还有印象吗?那批物资金额是多少呢?”
“嗯,好像是100万多一点,我看过明细表。”
舒阿姨果然敬业,1个多月前的数据还能记得八九不离十。
“你的药品损耗报批单还有留底吗?”
“没有,但是财务主管那里有,三联都交给她去报批了。”
“可是她说不见了!”
“啊?完了,完了,这怎么说的清了呀!”
“行了,别后悔了。有人帮你追回了那批货,你好好感谢他吧!”小梅微笑着指了指我。
“可是,我不认识他哩……”
等询问完,舒阿姨被押解回看守所后,梅检察官笑着对我说:“多亏你预先纠正了错误,不然老舒同志怕真的要坐几年牢了。”
“为什么啊?难道法官就不会发现错误,发回补充侦查吗?”我万分诧异。
“呵呵,本来我们国家的审判体制是警署举证,检察院监督与复核,法院审理和判决。但是,由于法官不想承担责任,因此,他们通常的做法是轻视甚至忽视律师和嫌疑人的辩护意见,过度依赖检察院的结论。
反正判错了是检察院把关不严。而检察院的某些人也不想太过辛苦,乃至费力不讨好,指出了错误会得罪警署的人。于是本应由三方承担的工作和责任就全都落在警署一个单位的肩上了。”
“或许这也就是现实生活中,警署的执法权力无限膨胀的重要原因吧?我听说北方某地,几名狱警出去吃饭,因为一名南方人没按当地习惯,吃饺子居然不蘸酱油,还对监狱长的耐心劝导大不敬。
为了讨好领导,几名狱警竟然将南方人带回监狱教训一下。谁知道第二天,领导酒多了给忘了。于是,南方人就在监狱里包吃包住了。”
“是的,我们学习过这个案例。刚开始,也有狱警怀疑,提审他为什么进来的?南方人回答吃饺子没蘸酱油,于是被认为不老实,挨了一顿揍;同监舍的人问他,他依然如此作答,又被胖揍了一顿。
直到一年后,检察院下来核对犯人,才发现这个无卷宗、无案件、无法院判决的白吃牢饭的三无人员。最后,国家赔偿了他100多万元,相关人员一律开除公职。”
“更可怕的是:地方领导为了政绩,也为了尽快给社会交代,经常搞什么警检法限期破案,好像动用行政手段就能无中生有出一双慧眼,几天就能抓住罪犯。”
“是啊,如果警署由于承受不了限期破案的雷霆压力而刑讯逼供,或者明知道证据不充分、有疑点甚至找到的所谓证据本就是证明嫌疑人无罪,也统统视而不见,更有甚者,专案组串通起来,集体作弊,那么,一些冤案甚至冤死也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发生了!”
“不是还有二审法院吗?难道他们也不尽职尽责啊?”
“先不讨论法律水平,单就人情世故而言,那一级也是如此。他们可能更会形式主义和装模作样。不会有人尽心尽力实质性审查卷宗和案子的。
某些地方一审法官判决前会先和二审法官沟通,如果遇到上诉,二审法官也会因为人情而维持原判。改判的案子只有不到2%,对嫌疑人或被告最好的结果是:发回重审。”
“天哪,以会计为例,我们都会对自己做的账信心满满,即使错了,也不会认错,直到会计师事务所这个独立的第三方发现。”
“谁说不是呢?发回重审既照顾了一审法官的面子,因为只是说某些事实不清或个别证据需要补充;又堵住了来自社会的质疑之口,一审法官还是有水平的,是称职的。但其实,冤案和冤死正是这些所谓“不清的事实”,严重有问题乃至于可能导致案情重大反转的“个别证据”。”
“那要怎么做,才能克服这些弊端呢?真正做到公开、公正、公平的法治。”
“三条:一是地方政府不能干预司法独立办案;二是检察院切实尽到监督和复核的职责;三是一审和二审法院高度独立,彼此不再有事实上的上下级领导关系,要向最高院学习,严格依照法律规定、尊重程序正义、不受社会舆论和行政干扰的真正独立的审判。”
“唉,希望我可别遇到那些不负责的执法者啊。”我无端地打了个寒颤。
“呵呵呵,你呀。代入感也太强了吧?”梅寒笑笑。
第二天的庭审取消!
隔周星期一,反贪局和医院聘请的正则会计师事务所一起进驻医院财务科。和同行们移交完审计资料后,我可以安心养病了。
又一周的星期一,舒阿姨无罪释放,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再向我和清清表示感谢。
方院长单独找我谈话,想请我搞一个医院内部控制专项审计,被我拒绝了。医院的水太深,咱小老百姓,就不去摸着石头过河了。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碰到了副院长,他很尴尬地对我笑了笑。
就在我企盼早日养好伤,继续正常生活的时候,载鬼一车的事件爆发了。这是我人生中最步步惊心的一次,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