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
你不想见的人,常常是挥之不去;你朝思暮想的人,有时候又望穿秋水。
顺着声音,我看见张姗边上,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留着分头,樱木国的Kion品牌灰色西装,里面一件高档衬衣,打着黑色领带,
他正谄媚地笑着,两眼间距过宽,眉毛不对称。
张叔的左边,我仔细一看,竟然是在蓝色梦幻见过的,对我百般嘲讽的范总。依然秃顶,只是今天穿了西装,打了领带,显得拘谨了许多。
他左边应该是他夫人,紧挨着的是美女准岳母林琪婕,正眉开眼笑地和那女人说着什么。
后来才知道,在座两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竟然分别是张姗父母一辈的小爷叔。
我慢慢走了过去,心里还在后悔,应该穿一套高档衣服来赴宴(不过,也没有)。由于早上在4S店工作,所以里面是浅蓝色工作服,外面郁金香的橙色天哥羽绒服。
“快过来啊,大军。”张姗走出座位,奔向了我。
“好的!”我快步走过去,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按在她爸旁边的空位上。
“张叔,林姨,范总,各位前辈,您们好!帅哥好!”
落座前,我环顾左右,彬彬有礼,底气十足。
“Ok,人到齐了,我们开始吧!”等我们坐下来,张叔发话了。
“好啊。你说了算!”范总奉承道。
“喝什么酒好呢?”张叔为难了。
“爹地,uncle,咱们喝威氏吉吧?劳斯莱斯后备厢有一件。”小分头炫耀。
“不错,我们也尝尝樱木国名酒。”范总立刻出声。
“啊,我还是想喝喝咱们自己的酒。”张叔笑着婉拒:“在国外老喝那些洋酒,都腻歪了。”
张叔的话引来两位老者频频点头。
“喝什么呢?”张叔目光转向我。
“我看就是石库门吧?uncle。”小分头再次抢话。
“不好,没劲道!”练武之人自有豪气,张叔摇了摇头。
“张叔叔,范总,各位长辈,”我站起来讲:“不如咱们试试泸州老窖吧。”
“哦,有什么说道吗?”张叔兴致勃勃。
“我是天府人,喝过这种酒。”我自豪地推荐:“它发源于秦汉时期,经过上千年的改进,加上明朝时期就保存至今的400年老窖池,酒香扑鼻,刚烈威猛。喝此酒热血沸腾,让人不禁想起汉朝时陈汤的一句名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哈哈!”张叔眼睛一亮,“听你的意思,这酒是汉朝的标志吗?”
“这倒没考证过,但是天府的另外一种酒,剑南春的确产自唐朝。”
“为什么今天不喝剑南春呢?”张叔叔旅居海外多年,对国内的事情很感兴趣。
“但凡饮酒,主要根据环境、场合,以及聚会人的身份和性格来决定,这就是所谓的酒文化。”我也来了兴致,加上准岳父发问,焉能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剑南春醇厚绵软,更适合在谈论文化的时候喝,特别是吟诵诗歌时。所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但今天是张叔您朋友聚会,而您又是习武之人,汉酒可能更对您胃口吧?”
“哈哈哈,小刘说到我心里去了。不过说到唐诗,在国外,我看过一些名家评论唐朝的诗歌,感觉不怎么样,不如读原文过瘾!”张叔还很儒雅嘛!
“我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啊?张叔。”我简要评释道:“德国哲学家尼采认为,酒神精神喻示着情绪的发泄,是抛弃传统束缚回归原始状态的生存体验,人类在消失个体与世界合一的绝望痛苦的哀嚎中获得生的极大快意。
在文学艺术的王国中,酒神精神无所不往,它对文学家、艺术家及其创作的登峰造极之作产生了巨大深远的影响。因为,自由、艺术和美是三位一体的,因自由而艺术,因艺术而产生美。
所以,那些评论家大约是没喝酒,不!肯定是没喝剑南春,就坐在那里讲课了。所谓酒醉要用酒来改,评唐诗你得先喝剑南春啊!”
“哈哈哈,小刘有意思,深邃。”张叔夸奖道。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金丝眼镜瘪瘪嘴,翻翻眼,吐吐舌:“我看唐诗也不过尔尔!我最崇拜的还是西方诗歌,比如裴多菲的《自由与爱情》: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还有著名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西风颂》中有这样一句话: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是多么深远的意境啊!唐朝诗人能比吗?”
“巴伦(高贵,男爵的意思)!”范总坐不住了,“可不敢乱说啊!唐诗是世界公认的诗歌巅峰。”
“爹地,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唐诗本来就不如西方诗歌好嘛!”站起来的小粉头,名字已改成范巴伦了,此刻他神态激昂,像决斗的勇士。
我却发现他手短,前额窄,发色淡,鼻子有些畸形。他矜持地扶了扶眼镜,居高临下发言:“我就是觉得西方的诗歌高贵优雅,启迪人生!”
得,反方辩友出题了。
女朋友清清一直关注着我。我发言,她抬头仰视,秋波流动;我坐下,她把鞋踢了,双脚悄悄放在我的脚上摩挲。有时候还轻捏我的大腿一下,害得我心跳加速,耳根发热,苦不堪言。
“巴伦?小范啊,”张叔,正方一辩发言了:“你喜欢西方的诗歌这没错,但也不能妄自菲薄,看不起我们自己的国粹啊!”
言罢,他站起来陶醉地吟诵:“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多么天才!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何其唯美?王昌龄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何等的慷慨悲壮!是吧?小刘。”
“是的,叔叔。”我只好站起来回应:“您对唐诗很有研究,我就差远了。不过我对描写喝酒的两首诗很感兴趣。”
略微停顿了一下,看见张叔和两位老者蛮有兴趣,我才接着谈论:
“我最喜欢的是李白的《月下独酌》的几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多么生动传神!还有王维的: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也让人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我当什么惊世骇俗的呢?也很一般嘛!”范总夫人撇撇嘴。
“那是你不喝酒,不懂这种情怀!”一位老者轻轻说话,像自言自语,旁若无人。“把酒问青天,天若有情天亦老;举杯邀明月,月如无恨月长圆。”
“是啊,李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多么豪迈!老头子我这几十年,就指着这首诗活着了。哈哈哈!”另外一位老者爽朗大笑。
我反正分不清,哪一个是张姗父亲的小爷叔,哪一个又是她母亲的小爷叔。
“小雅(爷)叔”,林姨轻声笑叱:“侬就是个老酒鬼。”
在她旁边的老者哈哈一笑,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声如洪钟:“行了,上酒吧!”
52°百年泸州老窖30年的,上了6瓶;大帝洋酒,40度12年威氏吉取了两瓶。
我赶紧站起来把酒打开,倒入四个分酒器,恭恭敬敬地走过去端给两位老者和张叔。
那个巴伦直接把酒打开,转盘上飞快地转过去,“爹地,你的。”
红酒开了,清清也站起来,走到两位女士面前一一斟好。
“好了,让我们举杯吧。”张叔发令了:“为我们的友谊和幸福干杯!”
“对,也为巴伦和令爱的幸福美满干杯!”范总搭腔。
“嗯?”我端着杯,心情复杂起来。
“军军,你别听他爸胡说!他爸和我爸是小学同学,今天推不掉了,才第二次见面。去年放暑假,他回国来非要见我,老爸老妈打电话说人家家境不错,又有才华,不妨见个面。
某一天下午,我只好陪他喝了杯咖啡,他一通炫富,还有当官的亲戚。谁知道结束时,他竟然色迷心窍说我性感,要请我晚上去慢摇吧,还动手动脚的,被我黑着脸训斥了一顿。”
清清看到我满腹心事,赶紧悄声安慰。
“然后呢?”我问。
“再后来,他厚着脸皮又打了好几次电话约我,我都没接。老妈打电话问我怎么不理别人?我只说没眼缘,没说他的恶心之举。”她很厌烦地说。
“嘿嘿,也许这种第一印象的反差,才有了我的幸运。”
“呵呵呵,比这更肮脏的还有呢。几天以后,好久都没联系的我同学,某区街道办职员姜露露哭着告诉我,她被一个富二代甩了,俩人都好了1年了。还挽起袖子给我看那个渣男家暴打的青紫色的淤痕。
我说,你自己要往火坑里跳,能怪谁啊?当初我就劝你了,别找纨绔子弟,他们顶多就是贪图你的美貌,和你玩玩。她却说你以为我傻啊?还不是因为介绍人是那男人的外公,某区常务副区长,还担保。
我一听也太巧了,又是一个常务副区长。就要来照片一看,正是这个无赖。”
“富人拿下美女只需一辆豪车的副驾驶,穷人得用房子车子和彩礼,甚至是父母的半条命才换来一个被别人从副驾驶换下来的美女。你那同学也是个苦命人。”
“军军深刻!但是,我同学可不苦!她上个月就被提拔为某区商业局副局长,这月初呢,又和一个普通青年结婚了。她还沾沾自喜对我说:最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姿态出现。”
“豪车改火箭了!姜太公钓鱼,不知哪位公仆上了钩?”
“呵呵,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张叔等我们悄悄话说完了,才举杯示意。
“好酒!香,烈,大风起兮云飞扬!”干了酒,他大赞。
“嗯,不错,豪情向苍天!”一个小爷叔也乐开了怀。
酒过三巡,范总和夫人一起敬张叔和林姨,还提出要两个孩子试着处一处的请求。
“哈哈哈,看孩子们的意思,我们没意见。”
张叔啊,您刚学了太极拳吗?
“姗姗,我敬你!”小分头细声细气说:“在国外,我真是度日如年啊,巴望着能早点回来见你,你比去年更靓丽了!”
虽然绅士,但眼神出卖了他,色眯眯的。
“哦,首先,以后别叫我姗姗了,请叫我名字。”清清出于礼貌,还是站起来应付:“其次,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但祝你事业成功,早日找到你的幸福!”
“这么快?不过,有男朋友也没关系啊,我可以和他公平竞争的!”巴伦自负地说。
“啊哟,他林阿姨啊,你是不知道的哩,”范总夫人打起了悲情牌,“我们家巴伦啊,自从去年见到你们姗姗一面哦,那是茶饭不思哟。一毕业就先回来了,过两月还得回樱木国领硕士证书啦。”
“是啊,老同学,”范总也笑容可掬,“我看让他们再接触接触吧?要是有缘分,咱们同学可就亲上加亲了。”
“他林阿姨啊,我是这么安排的,侬窥窥(看看)哦”,范总夫人又讲开了:“要是姗姗和我们家巴伦好了,阿拉找我爸,把她安排到下属的区税务局上班。女孩子嘛,还是单位稳定点好,你说是不啦?”
“那是啊!”林姨笑笑,“不过,问问姗姗吧。”
“爸,妈,我现在挺好的,不想换单位!谢谢阿姨了。”清清坚定地说。
“要不这样吧?”范总想了一下,“让姗姗来我公司,这样她和巴伦都可以帮我分一点担子,他们呢,也能多亲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