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正满足的咬着包子,看着自称为马良的少年趴在地上,用树枝画着栩栩如生的人烟市井。而在梁公正的身后土地上的却是扭曲而怪异、仅仅是看上去就让人不适的图画。
这些天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村头来了个疯子,拉着没爹娘的马良每天在村头的空地上比画画,而且画的又丑又难看,而且让人感觉有些烦躁。前几天差点有壮汉想要把他赶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他踏入那片图纹之后,就被那个一脸乞丐像的疯子给吓回来了。
有人问壮汉怎么回事,那壮汉也说不清楚,没办法,也只要听之任之了,而且这个疯子又不大吵大闹,身上也不脏。有些同情心的人都会施舍一些米饭给他,可是他从来都不吃。
“你的画很黑。”被称为马良的少年在看了他的涂鸦之后摇着头:“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太黑了。”
痴痴作画的梁公正抬起头看着他:“那你画亮的给我看。”
就这样,马良除了每天砍柴干活的时间之外,都在跟梁公正探讨画画。
马良画美的,梁公正就画的极丑,马良画得直的,梁公正就画得扭曲至极,看起来跟实物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却拥有着和实物并无差异的本质。
貌美年少的李家闺女被梁公正画成恶鬼,家财万贯的员外被他画成了带着獠牙的肥猪。
马良看在眼里,却无法反驳,这个极有天赋的少年能够发现并赋予事物最美的摸样。但是梁公正却喜欢一针见血的将它们最丑恶,最黑暗的地方画出来。
李家的闺女每日不事劳作,只会压榨双亲,身上的脂粉耳环全都是用父母的血汗典当而来,容貌虽美,但是心肠恶毒。
员外虽然有钱,但是却都是不义之财,每日只知道吃更多的东西,享受更好的生活,却从未怜悯在寒冬之中冻死的饥民。
马良虽然无法指责梁公正,却也却无法认同,两个人的画完全南辕北辙,但是都直指事物的本质。
在光和暗的两侧,两个人都想要让对方认清楚自己所站立的这里才是正确。
言语无用,只有通过画来说明。
梁公正画地狱恶鬼,那马良就画天宫楼阁,梁公正画野兽搏杀,马良就画市井人烟。
在这个民不聊生的乱世之中,少年依旧相信着美丽之物的存在,未曾因为年幼就被梁公正所影响。
专心致志的用树枝画着地上的画,但是却始终无法将心中真正的东西表达出来。
“要是有一只笔就好了。”马良说出了影响他一生的话。
就在他抬起头的瞬间,原本空无一人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老人。
“这个是你画的么?”白须飘飘,面目陌生的慈祥老人站在他的面前,看着地上的图画:“真好。”
“是啊,可是还不够。”马良摇着头:“我想画得更好。”
“那就去画吧。”老人的身上萦绕着如同清风白云的气质,让人顿生敬仰之感。
他微笑着从袖子里缓缓的抽出了一支马良梦寐以求的毛笔,放在了少年的手心之中:“好好画。”
在转瞬之间,他的声音越发飘渺,几乎就要消失了。而就在老人即将消失的瞬间,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于是飘渺的意境被破坏了个彻底,沾着灰尘和泥巴的手掌蹭在了老人的白衣之上,好不碍眼,看起来污浊异常。
老人诧异的扭过头,看着面目邋遢的疯子。
梁公正呆滞看着他,然后缓缓的伸出手,傻笑着。
“我也要……”
※※※
世界仿佛人装入了盆中,然后奋力摇晃,于是大海之上波浪滔天,暴风阵阵,一切都像是要倾覆在其中,被吞入最深的黑暗之中。
白朔感觉到了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旋转、震颤,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天塌地陷,一切都彻底的毁灭。
这是笼罩了上千公里的天威,就像是苍天震怒,一切凡人都如同蝼蚁,汹涌海浪从极远处冲击而来,冰冷的暴雨从天而降,在风暴之中,一叶木筏在艰难的维持着完整,钢丝绳发出了嘎吱的声音,木筏之上出现了手掌可以触摸到的断裂。
猴子被腰间的钢丝绳连接在一根最大的木头上面,尖锐的指甲抠入了木材之中,浑身的毛发都湿淋淋的,让它不爽到了极点。
它的喉咙里回荡着意味不明的吼叫,而心里却愤怒的在回荡:“总有一天,俺要把这贼老天撕了!”
没有人能让它这么狼狈,像是虫子一样爬在木筏上,就算是苍天也不行!
而白朔却沉默的如同石像一般,腰部捆着钢丝绳,连接在了木筏之上,蹲在木筏上,抱着桅杆,双眼在暴雨的吹打之下没有闭住,而是死死的睁开,看向天空里阴云中隐现的巨大生物。
漫长而狰狞的身体,在极深的黑云之中缓缓的游动,那种仿佛随时能够将整个大海掀翻的力量感,不会有错,那是……
黑色的,龙!
不是西方的那种蜥蜴,而是真正的龙。
他睁开赤金色的眼睛,钉进了不断扭转的黑云里,贪婪的盯紧了黑龙的每一个带动天威相随的动作。
五星,这是仅仅靠着身体之中所蕴含的力量,就能够站立在凡物顶端的生物!天生就拥有如此的力量,只差几步就可以买入半神领域之中,成就浩瀚神威的可怕神兽!
翱翔在云端的巨龙根本未曾注意到下方两个渺小的生物,甚至就连低下头的动作都懒得做出来。这次他只是听从天庭诏书在这里布施云雨而已。对它来说非常常见的活动,这一次只不过稍微有点特殊。
巨大的身体再次旋转,操纵着风雨,掀起了无边的海浪,于是暴雨的趋势更加险恶了。
一层又一层的海浪被隔空拉起,然后重重拍击而下,足以将钢铁压成粉碎的力量排山倒海的冲向了小小的木筏。
一旦被拍中,哪怕是木筏再怎么坚硬,也难以逃脱化为粉碎的结果。
“该死……”白朔努力的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钢丝绳结成的枢纽塞到了猴子掌中——那是整个木筏最重要的地方,一旦松脱,那么整个木筏都会瞬间散架。
白朔在暴雨和狂澜的巨响中朝着猴子大吼,巨大的吼声穿过了厚厚的雨幕,钻入了猴子的耳朵里。
“千万别松手,保护好船!”
说完之后就从木筏上站起,迎着天边冲涌而来的无尽波澜,黑色的沉重海浪在狂风之中高高掀起,然后又像是苍天崩溃一样的砸落,轻易的将沿途一切的东西都碾压成粉碎。
现在,它们就要接近了。
“仅仅是波澜就想要葬送我么?”白朔扶着桅杆低声呢喃:“这样的葬礼太廉价了,让人连躺进去的心思都没有啊!”
狂暴的波澜从远处冲击而来,沉重的雨幕扭曲了一切事物,迎着急速冲涌而来的海浪,白朔在狂风暴雨之中缓缓的摆出了武道的起手式。
于是低沉的呢喃在一片狂澜之中回荡了起来。
“斩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