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摇手停在扣子上,听见那声音第一反应是拢衣服。
她刚才对着帝非天解扣子还算镇定冷静,现在却慌乱得恨不得立即从头遮到脚。
现在这地方也没法从头遮到脚,于是孟女王急中生智,呼一声,一头扎到水底去了……
上头有人轻笑一声,却没有管她,只看着缓缓转身的帝非天,眼神里光芒闪动,看着是在笑,那笑容里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帝非天满腔欲·火被当头一浇,眼神中怒色一闪,但他也是当世顶尖人杰,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和十强者之首都能并行的人物,只不过一个是武学领域,一个是巫术领域,到了他这种程度,是绝不可能因为扫兴就失去警惕之心的。
别的不说,无声无息逼近他身后,哪怕他刚才太过兴奋有些迟钝,对方也实在了得。
他转头,依旧维持优雅风度,闲闲道:“哪个不长眼的?欠教训吗?”
数丈开外,一艘轻舟之上,坐着浅紫长衣的男子,衣带当风长发飞散,姿态比他还轻闲,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如身下海水一般深邃变幻。
他笑而不语,身前放着云痕,左手却抚摸着一头华丽的,湿淋淋的扁毛畜生。
金刚大爷。盗墓笔记小说
帝非天看见金刚,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船沉时他第一时间带了金刚,无论如何这鸟身上还有他关键的一角灵瑰,之所以还没有合魂,一方面灵魂还待净化,另一方面他对孟扶摇也有几分忌惮,不想在船上施展合魂大法,所以这鸟他形影不离,不给人任何机会再接近,然而就在刚才,他准备和孟扶摇水中好好鏖战一场,自然不可能将金刚再带着,顺手抛到了纸化轻舟之上。
如今那纸舟飘荡在那轻舟之旁,还系着根绳子,很明显就是这个混账小子,无声无息靠近,一根绳子先牵过来的。
他一直对金刚做漫不经心状,全船的人至今也不知道,金刚对他其实非常重要,那一角魂灵,是他本源之魂,少了那一点,他将不再长生,永无进境,将来和强者对战也会失去内元补充,所以他慎重到连合魂大法都不敢在船上进行——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听这家伙口气,孟扶摇还是他妻子?嗯?这世上还有这种人,明明看见自己妻子被逼迫将要失身,还能不动声色先去救下要救的人,拿住可以要挟别人的东西,再好整以暇的出言阻止?
一个人冷静到这个地步,太可怕了吧?
帝非天盯着长孙无极,又盘算了一下出手抢回金刚的可能性,随即发觉长孙无极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姿态轻闲的坐在那里,但是全身上下,无一处空门,吐纳呼吸的功法深不可测,他竟看不出他的功底。
绝顶的武功,超常的冷静,五洲大陆何时出现了这样的奇才?
他眼神中第一次浮现了戒备之色。
其实他不知道,先抢回云痕,只是因为长孙无极太了解孟扶摇了而已——如果他不先把云痕拉过来,那么孟扶摇还是很可能因为云痕被要挟,到头来等于没救。
至于害扶摇多牺牲了一点色相,多被看了一点——没关系,吃了我的迟早叫你吐出来,看了我的迟早叫你还回来。
五洲大陆著名政客长孙皇帝,一向很分得清轻重,一向喜欢用最少的力气来达成最大的效果,而且一向认为,报仇不必急,冲动是魔鬼,报仇的方式未必一定需要武力,报仇的时机更不用担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轻轻抚摸着金刚大爷的鸟毛,长孙无极手势比巫神大爷还温柔,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刚大爷却十分怵他的模样,拼命躲避,大叫:“爷不要你摸!爷不要你摸!”
长孙无极笑吟吟对帝非天拎了拎手中金刚,叹息道:“帝先生,贵宠实在有意思得很,不愧为精魂所在,分外与众不同。”
帝非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一伸手捞出孟扶摇,又摸出张符纸化舟,上舟坐下,才慢条斯理道:“那又怎样?爷还是比你上算,你手中不过是爷一只宠,爷手上却是你女人。”
长孙无极轻轻“唔”了一声,也不动气,也不理他,只侧首仔细端详着孟扶摇,他面对帝非天一直漫不经心的神气突然全部收起,注视孟扶摇的神情言语难叙,却看得目光躲闪的孟扶摇,莫名其妙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她吭吭的撮鼻子,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被海水泡呆了?长期打架打得脆弱了?长期被帝非天高压政策压迫得变态了?居然连那家伙一个眼神都受不了,看见那眼神就像中了飞刀……太没面子了!
然而一边骂着没面子,一边被那如海风温柔包围的眼神勾起了一腔心酸,想着那夜疯狂逃奔,一路沦落,失明失忆,想起非烟谋局,步步惊心,生死挣扎,想起不过是几句隔窗而听的含糊话儿,便害得两人分离,从去年秋到今年夏,大半年的时光如水流过,再见他时居然是在穹苍海上,轻舟相对,海浪声声,偏偏中间还要隔头世上最难对付的巫神。
噫吁戏,悲呼哀哉,久别终见,尚有色狼作梗。
对面,轻舟摇曳,长孙无极深深注视孟扶摇,从她一身伤痕,看到她凌乱衣着,看到她微红眼眸,眼神一垂,掩去了眼中情绪,刹那却又扬起眼睫,对孟扶摇轻轻一笑。
那家伙居然环能笑得出来,瞧他那一身光鲜意与风发,日子挺好过的是吧?哦对了,升级了,人家现在是皇帝了,深宫内院宝座华堂,才不会像流窜犯孟扶摇一样,天涯飘零沦落海上,明明升级成功,却偏偏总碰上牛人,落得整日被人欺负……
孟扶摇酸完了,又开始控制不住牙痒了,红着一双本就还没恢复视力的眼睛,恨恨的对着长孙无极磨牙。
长孙无极却终于开口,语气温柔如故,轻轻道:“扶摇……我很遗憾,没能让父皇见你一面。”
这句话立刻又击倒脆弱的小强孟了。
他的父皇……他的父皇驾崩,他没能见着最后一面。
对于内心渴慕亲情温暖的长孙无极来说,又该是怎样的遗憾和悲凉?
一生中唯一真心疼爱过他的父亲走了,他却为了她游荡在外,临终都未能伺候汤药于其侧,无极的心底,一定很自责吧?
孟扶摇吸吸鼻子,开始觉得自己过分了,唔,是啊,孟扶摇你为什么要存在啊,你真是个害人精。
长孙无极看她神色,知道撬动这坨了,再挖一下,把这家伙的善良因子多挖出来点先。
“父皇一直想见见你……他知道你。”
孟扶摇唏嘘了,无奈了,悲凉了……
嗯,反应良好,不必再深挖下去了,免得一不小心伤了根本过犹不及。
长孙无极立即换话题。
“你眼睛……怎么样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疼惜,看得孟扶摇心中一堵,眨眨她兔子似的红眼睛,拼命目光炯炯的笑道:“清楚!金刚毛上有几个洞我都看得见!”
金刚大骂:“干你老母!爷完美无缺,毛上哪来的洞?”
“你们也该聊完了吧?”帝非天终于不耐烦,一眉高一眉低的瞅着两人,“当爷不存在吗?”
孟扶摇目光一转,毫不客气的答:“从某种意义上讲,你对我就等于人体废气和天地尘埃,确实不存在。”
帝非天托腮看她,眼神幽幽,半晌喃喃道:“等爷真实存在在你身体里,你就知道爷的伟大了。”
孟扶摇唰唰的烧着了,脸色变幻半晌,决定不和老流氓斗嘴,当黄花遇上老鸟,一准吃亏。
帝非天却真的伸手过来,想去扯孟扶摇衣服,孟扶摇黑刀一竖,叱道:“滚!”
“我们做我们的,他要看便让他看着。”帝非天满不在乎的道,“天底下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抢回我看中的人。”
孟扶摇抬手就劈了过去。
在长孙无极面前说这个!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一刀劈出罡风烈烈,唰一声在海面上掠开数丈长的深沟,刚刚平静下来的海浪刹那狂卷,兜头盖脸向帝非天打下来。
帝非天从未真正见过她出手,目中不禁露出惊异之色,孟扶摇以为他好歹要让一让,只要一让,她便有机会掠过去和长孙无极汇合,然而那厮惊异之色一闪便没,突然手指一划。
一划之下,他面前便似多了一层透明屏障,又像是个巨大的肥皂泡,柔韧而有弹性,任凭孟扶摇刀风卷起浊浪千层,拼命挤压着那透明空间,将空间挤压得变形扭曲,也始终不破。
孟扶摇却也不惊讶,应变奇疾的冷笑一声,刚才一刀还向前划转瞬便霍然后劈,毫无滞碍的在空中划出一道九十度转折,嚓一声劈向身下坐舟!
攻击是假,劈裂身下这船是真。
一刀出,坐舟无声无息裂开,正好将孟扶摇和帝非天分开,孟扶摇心中大喜,正要跃向长孙无极,谁知帝非天似乎也笑了笑,突然自他的空间内探出手来,骨节格格一响,那手竟然长出一倍,闪电般抓住跃起的孟扶摇的腰带,唰一下又把她拽回来。
拽回来往身边一放,这下更好,舟只剩一半,狭小得可怜,孟扶摇衣服湿透,被迫紧紧贴在他身边,大怒之下挥刀猛戳,帝非天的身体却如滑玉浑金,刀锋屡屡从他肌肤上滑过,感觉就像砍上铜像或枯木,就差没冒出火花。
“得了,别砍了,爷几十年前就是不伤之身了。”帝非天忧郁的道,“给你砍得浑身痒痒,爷才想起来,好像很久没洗澡了?”
孟扶摇崩溃,赶紧抽回刀,仔细检查刀上是否有可疑暧昧泥垢类物质。
“爷不是你们这些浊人,一日不洗澡就生垢。”帝非天表情是俯视众生的,充满了对小人物的同情和鄙视,“爷三十年不洗澡照样肌肤生香,不信你闻闻?”
说罢当真抬袖要给孟扶摇闻,孟扶摇唰一刀就插他腋下:“空门!”
铿一声刀滑过去。
孟扶摇抬手又戳他眉心:“空门!”
眉心里冒出点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