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有人破例在醉,这一夜有人沉默清醒。
孟扶摇端坐在黑暗的房中,东西零落满地也没有收拾,她在一怀冰凉里,平静着。
其实她从未真正想依靠过任何人,从未真正对这寒凉人世抱过温暖的期望,现实的森冷,两世为人的她比谁都清楚,她也以为自己早已清楚到壁垒森严,永不会被摧毁,然而当那样的事实真的到了眼前,还是不能自抑的觉得冷。
原来人可以不相信温暖,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期盼温暖,便如飞蛾明知扑火的结局,依旧不能消除血液里天生向往光明的本性。
光明……孟扶摇讥诮的笑了下,除了自己做个发光体,否则没有人可以给你光明。
她闭上眼,默默调息,既然什么都不可以依靠,那自然要靠自己,她要强,比强更强,才能离开这见鬼的华丽却冰窟般的世界,找回她前世小屋里简陋却质扑的烛光里的温暖。
至于那些纠缠的过往,那些属于长孙无极和宗越的过错,她觉得自己没有权利追索,也许他们欠过她,但是这些年的倾心扶持,已经足够补偿。
她难忘怨,却也记得恩。恩京
没有长孙无极和宗越,就没有今天的孟扶摇,就算当年的长孙无极救了她,谁知道她之后的命运又会怎样?生命兜兜转转,竖在命数里的墙其实一直都在,保不准换个方向,她会以另一种方式头破血流。
什么是最惨?没有对比,谁知道当初那种结局就一定是最惨?她孟扶摇口口声声喊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其实那命数,从来都掌握在天意手中吧?
既然如此,何必罪及他人?
这样想着,心里那种冰块焐着胃的寒意稍微消散了些,忍不住竖耳听了听动静,那两个人很安静,一个默然回房,还有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她隐约闻见酒香,有点讶异——长孙无极主动去喝酒了?
过了一会,前院里隐约传来“噗通”一声,她听见了,眉梢动了动。
桌子上一腿前一腿后始终保持既想奔出去安慰主子又想留下来代主子安慰孟扶摇的两难姿势的元宝大人,听见这一声,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嘎”的一声,本来就是在摇摇欲坠的劈叉,这下直接劈成了一字马。
孟扶摇看看元宝大人,元宝大人看看孟扶摇,四只微微湿润的黑眼珠子碰在一起,后者露出乞怜的神色——上次假冒长孙无极惹出祸端,元宝大人也这样乞怜来着,结果被做了汉堡。
孟扶摇默不作声,用手指头将元宝大人往外推了推。
元宝大人趁势抱住她手指头——刚才孟扶摇根本不给它碰她——做往外拽的姿势。
自然是拽不动的,不过表达一个意思而已,孟扶摇不动,任它拽,却突然轻轻道:“哎,你脑子真不好用了,我们关系不好你正好可以乘虚而入。”
元宝大人立即“唰”地回头,鼓起大黑眼珠,狠狠瞪孟扶摇——乘虚而入不是这个乘法,我家主子那么容易给人乘的吗?我们提倡公平竞争,不提倡玩弄手段!
何况……它沮丧的扫扫短尾,和主子的心情比起来,它的爱情是可以退让一步的。
孟扶摇叹息一声,轻轻拨开它,示意它自己去,元宝大人怏怏,驼着月光留下一个垂头丧气的背影。
它这一去便没有回来,孟扶摇调息了一阵,睁开眼看看,有点疑惑,想想没动;再调息一阵,睁开眼看看,皱起了眉头,还是没动;直到一个大周天运行完毕,她看了看空荡荡的桌面,听前院毫无动静,终于还是跨下了床。
她推开门,四面毫无声息,宗越的屋子里连个呼吸声都听不见,想了想,她唤过铁成,对宗越那里指了指,铁成会意过去,孟扶摇立在门口,叹息一声,出门。
经过前院时,看见满地的酒坛子,长孙无极盘膝坐在树下,元宝大人默默在一边守着,看见她过来欢欣鼓舞的要去拉她,孟扶摇二话不说快步走了过去。
元宝大人僵在半路上,傻傻的看孟扶摇头也不回的离开,含着爪子回头看长孙无极,长孙无极缓缓睁开眼,神色平静的看一眼孟扶摇背影,将它抱了回来。
他轻轻抚摸着元宝大人,静静仰头看天际浮云,元宝大人则无声的,将脑袋埋在了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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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摇悄情去了九皇女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想不管便可以扔一边,纵然她终生不认为凤家人,但是属于她和凤家的仇,一定要报。
璇玑皇宫,最大的阻碍在玉衡,而要除掉玉衡,只有先除皇后。
但以玉衡保护皇后那个紧密法,除非让她单独出宫,否则再无空子可以钻。
现在这个乱糟糟的局势,皇后怎么可能出宫?
没有机会创造机会,这本就是孟扶摇擅长的招数。
那天她和九皇女商量了很久,回来时接到战北野飞鸽传书:“需出兵否?”
孟扶摇沉思良久,示意纪羽答复:“且看着。”
她和长孙无极宗越还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宗越似乎很忙碌,养伤中也不忘见他在璇玑的属下——宗越的广德堂虽然遍布五洲大陆,但在璇玑是发展得最早势力最大的,经过这么些年经营,可谓一声出而万声应,孟扶摇和长孙无极从北境一路过来时,得到不少助力。
宗越似乎还出去过一次,撑着带伤的身子,回来后气色更加憔悴,却当晚给孟扶摇递了封信,孟扶摇看完信默然良久,想着这都怎么了,关系那么亲近的几个人,突然便退回了原点,如今就隔壁住着还要投书,忍不住翘起嘴角一笑,笑到一半那味道却又变了,涩涩的苦。
长孙无极也很沉默,几乎闭门不出,他和宗越都似乎想留下时间给她好好想清楚,又或者在自伤?但孟扶摇知道他不会什么事都不做,他们三个人,都不是那种被事情一打击便躺倒在床怨天尤人型,他们是带刺的弹簧,压下去,迟早都会雪光亮眼的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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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日,九皇女和十皇女,突然都病了。
两人一个是荣贵妃幼女,一个是皇后长女,都是獠矶皇朝地位尊贵的皇女,却素来没有交集,一起病也完全是偶然,九皇女因为彤城之乱,去静安寺拜佛,回来时在路上突然嚷了头痛发病,恰巧碰上十皇女车驾,好歹是姐妹,十皇女自然要去问询一番,也就隔着帘子问了几句,她很小心,连车都没进,不想回府便躺倒了。
两人症状相似,都是水米不进脸色通红,夜半诳语如见鬼神,太医们齐齐束手,荣贵妃和皇后寻了民间名医去看,都说招了阴气,中邪了。
皇后当即斥为无稽,堂堂皇家金枝玉叶,最是堂皇光明鬼神退避之体,好好的怎么会中邪?
这样说着,底气却有些虚——静安寺是皇寺,坐落在皇城宫墙外西南角,从静安寺回皇女们的府邸时,要经过皇城西南,而那里,历来是发落旧时有罪宫人的地方,别的没有,死人最多。
哪家皇宫的楹梁重庑之下,没有盘旋着屈死者的冤魂?何况璇玑皇宫?何况在璇玑皇后统治下的璇玑皇宫?璇玑比起其他几国,国力啊疆土啊都不算大国,但是比起后宫里死的人——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人杀多了,总是要心虚的,何况荣膺后宫杀手第一名的璇玑皇后,随着年纪增长,宿命论影响越发的重,以前璇玑皇后对吃斋念佛不屑一顾,现在偶尔也会斋戒一下,这个诊断传进宫,她倒是真的上心了。
有心想将女儿接进宫来,但是这种中邪是皇宫最忌的,何况她自己也心虚也怕。
眼见着荣贵妃天天哭哭啼啼的往九皇女府中跑,早上带着一堆珍稀药物出宫,晚上携着两个红肿眼泡回来,璇玑皇后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她几次欲待出宫,玉衡不同意,很明确的告诉她——你若去了公主府,我很难保护好你,毕竟你们女人内室我不宜进去,十皇女府那个地方,当初选址极讲究,是个“凤潜”之地,对女子是极好,但对我练的这种极阳童子功,有些忌讳。
他态度坚决,璇玑皇后说了几次,想着外面确实不安全,也便算了,她其实并没有往坏的地方多想——九皇女不也病得快死了?荣贵妃在这么乱的京城里天天出入不也没事?未必就是那么巧,冲着她来呢。
此时已进四月,离新皇继位之期不过几天,彤城三军对峙的状态还未解决,除了紫披风和铁卫,真正的军力并没有大胆到敢于就这样动手,毕竟无论谁先扯起反旗,必定引得群起攻之,会是最先倒霉的那个,大家都在等着陛下旨意,等着新帝王继位,或者强有力的将璇玑这一场乱火压下,或者被这一场乱火强有力的压下。
僵持着的璇玑京城,等着一场“变”。
而这场“变”,目前握在谁的手中,谁也不知道。
四月初二,微雨。
一大早璇玑皇后便醒了,隔着侍女半卷的帘子,看着窗外春雨如油,花木茵翠润泽,本来是很赏心悦目的事,不知怎的却心乱如麻,坐起来发痴半晌,心里空落落的,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秋天,在那狭小的黑屋子里,那个女子被绑在床上,当她骂她不知羞耻勾引圣上时,那女子勉力抬起头,发出的撕心裂肺的诅咒。
“恶妇——终有一日你亦会羞耻而死!”
她想到这句话,想起那夜惨惨油灯下白骨尽露的女子,想起她已经没有了眼白只剩无涯的疼痛的黑的眸子,那样近乎妖异的眸子在那般昏黄血红的光影里死死盯住她,一直到死,再也没闭上。
她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随即她便听见哭声。
一大群人惶急的窜过来,窜过去,拥着来不及梳洗淡妆零落的荣贵妃闹哄哄的进了她殿中,她听得烦躁,忍不住疾行到廊下怒叱:“嚷什么?成何体统!”
“皇后——”荣贵妃连跪也不跪,站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我那凝儿不成了,今日我要去救她……”
“你拿什么救?”皇后听得好笑,斜睨她,“用你通神的医术?”
“来了个通玄的法师,为凝儿作法了,但要母系亲人单身守上一日夜。”荣贵妃仿佛没听见她的讽刺,坚决的道,“妾妃今晚不能回宫了,请娘娘允准。”
“哦?”皇后心倒动了动,有心不许她去,可看素来委婉退让的荣氏这个坚决样,不许她去怕是立即便要扑过来拼命,再说她自己也确实挂心自己的十皇女,若是荣氏的九皇女治好了,自家女儿也便有救了。
于是也便应了,隔了一昼否,荣妃神色憔悴但是喜气洋洋的回来,说是丹凝已经能坐起喝粥了。
接着十皇女的消息传来,越发不好了。
皇后这下再也坐不住,转身就进了殿找玉衡,接着亲信宫人便听见隐约的呜咽声哭骂声摔东西声好一阵狂风暴雨,宫人们悄情对视一眼,无声无息嘴角一撇——百试不爽的三部曲又开始了。
过不多时,风平浪静,皇后梳洗打扮掩去泪痕,传令起驾。
她急匆匆去了十皇女府,为了安全,她勉强听从玉衡的建议,放下架子,和他并坐一辆不张扬的马车,从宫后一条皇家侧道去十皇女府。
一路上她心中难免紧张,手绞在裙子里揉·捏不休,也不知道是因他所说的未知危险而紧张,还是因他这个人所紧张。
她还从未和玉衡坐得这么近过——玉衡练童子功,不近女·色,而她亦谨守男女之防,从不给玉衡靠近她的机会,她是璇玑皇后,母仪天下,她的尊贵和身份不允许她接受别的男人的碰触。
世人讥嘲她凶恶暴戾不当为后,用后宫那些杀戮论她的罪,她不以为然,她的丈夫,为什么要给别人分享?一个女人为扞卫自己地位和专宠,本就能做出任何事来,她也是读书的,前朝那些史书,哪家后宫没有幽魂?哪家皇座下没有白骨?别人能做,她为什么不能?
马车悠悠的晃着,车子是女子香辇,不大,塞了两个人满满当当,玉衡的腿随着马车的晃动不断碰过来,她让了让,却没处让。
空间太小,心境紧张,感觉便越发细微灵敏,隔着薄薄宫裙,在那一碰一碰中感受到身边男子长袍下有力坚实的肌肤,那紧绷的触感令她心中一跳,,恍惚间想起凤旋松弛苍老的肌体,到处泛着老人斑——同样是男子,凤旋年纪还小些,如何相差这么大?
她今年四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凤旋却早露老态房事不举,两人将近有一年的时间没有亲热过,她曾疑心凤旋雨露给别人享用了,在她身上便欲振乏力,然而没有,凤旋是真的老了。
而玉衡,真正看起来还在壮年,十强者听说都驻颜有术,尤其玉衡,自幼童子功练得千变万化坚实难摧,一双细长潋滟的眼睛多少年都波光如水……这般想着,心便荡了荡。
然而也只是一荡而已,璇玑皇后随即便眼观鼻算观心坐正身子,和男女之欢比起来,地位和尊荣自然更重要些,她得忍着。
车子很快到了十皇女府,一路上风平浪静,璇玑皇后松了口气,又笑自己被玉衡那德性传染了,草木皆兵的惹人笑话。
十皇女府沉静的矗立在细雨蒙蒙里,院内高楼上一盏黄灯飘摇,意味家宅不宁有人恶病,皇后很快下了车,却没听见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
她疑惑的回头,便见玉衡仍然坐在车中,神色凝重的看着那盏黄灯,半晌突然道:“宁,我们回去吧。”
璇玑皇后怔一怔,怒火立即蹿上来,压着喉咙尖声道:“你疯了!都到了门口,还回去?”
“回去。”玉衡坚决的道,“我要对你我负责。”
“我要对我女儿负责!”璇玑皇后怒极拂袖,抬步就往府中走,“不是你的孩子,你不知道心痛!”
“宁——”衣袖突然被他拉住,玉衡在雨中探身下来,难得的神色焦灼,“听我的,回去!”
听得这般急迫语气,璇玑皇后倒犹疑了一下,她并不是蠢人,多年和玉衡相处也知道他的脾性,当下道:“有危险?”
玉衡又看了一眼那灯,神色有点茫然的道:“……也许。”
“昏赌!”璇玑皇后听得这句立即怒从心起,重重一甩袖将他甩开,“你当真是被几个小辈吓破胆了!十皇女府本身就有护卫三千,外围还有御林军,他们有什么胆量,公然攻入十皇女府?就算攻进来,你怕?”
她直问到玉衡脸上:“你怕?你怕?”
“不是这个……”玉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半晌道,“总之你要记得,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你是没害我,但你现在是在害我女儿!”璇玑皇后冷然一哼,理也不理长驱直入,“玉衡大人,本宫知道你的命要紧,你先回去躲起来罢,本宫自己进去!”
她当真便不理他,步子蹬蹬的在十皇女府迎出来的家人引导下进门,玉衡怔怔立在雨中,也忘记运气防御,半晌竟被淋个透湿,他恍比惚惚想起,这些年,自己和她吵架次数也确实不少了,但是这样不顾而去,还是第一次。
他又抬头看了看那灯……那灯,实在没什么异常的,包括整个十皇女府,在他的感应下都没有任何杀气,他之所以因为一盏灯便裹足不前,其实只是因为十四年前一句话而已。
十四年前,旧友来访,两人抱茶清谈时,他曾玩笑问过对方:“某寿几何?死于何地?”
答:“黄灯,韵脚。”
他不解,追着问,那老家伙抱着茶盏好半天才道:“黄灯就是黄灯。”
他不死心,又问韵脚,那家伙笑起来,道:“写诗的韵脚你不知道?四声你不知道?平声,上声,去声,入声,连起来嘛……平上去入。”
他当即喷了茶,跳起来把那家伙好好损了一顿,什么平上去入,这等荤话儿,他玉衡一辈子练的是童子功,哪来的“平上去入”?
然而今日见黄灯。
要说黄灯,这辈子也见过不少,最初也联想起这话,惴惴不安过,然而次数多了也没事,忍不住又笑那家伙不灵,可是今日再见那灯,不知怎的心就砰砰的跳起来。
可是终究不能退。
她在危险处。
他这一生,就从没有置她于险地而自己抽身离去的事。
再说……能发生什么呢?堂堂玉衡,十强第四,被一盏见过多次的黄灯吓跑,弃下心爱的女人不顾,这也实在太荒唐了。
他立在雨中,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一刻的躁动与不安,追着她的脚步,进府。
春雨将路面打湿,倒映着黄色灯笼光影油润,皇后见他跟进来,嘴角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意,却又说皇女之病不宜外人冲撞,将他阻在门外。
玉衡本来就不想进去,在外间坐了下来,十皇女府这种地方不适合他多呆,一进入便觉得浑身不对劲,干脆闭目调息。
四周空气很沉静,听得见僧人念经祈福之声,隐约还有皇后虔诚告祷的语气,内室里燃着香,他仔细闻了闻,很正常的名贵檀香,没有一丝异样。
他的心渐渐定了下来,一片空明宁静中,听见远处静安寺檀钟长鸣悠悠之声。
高楼上的黄灯,始终在风中滴溜溜转着,正转……反转……正转……
不知怎的那灯突然歪了一歪,坠在楼前地面上,无声无息的烧了起来。
玉衡睁开眼,没有动,一个小厮从他身边过,裹一身浓重的檀香扑向那团燃起的灯笼,又拍又打的将火踩灭,地上扬起一些灰,他身上也染了些,一边拍打着一边进来,和赶来的丫鬟笑道:“姐姐们看着些,我去换个灯来。”
他从玉衡身边经过,玉衡突然一抬手,抓住了他。
这一抓分筋错骨,那小厮“哎呀”一声大叫,瞬间痛得涕泪横流,脸都变形了,缩成一团抬起头呜咽的问:“贵贵贵客人……什什什么……”
玉衡那一抓便知道他不会武功,仔细看了一下实在看不出什么可疑,一抬手将那小厮一扔,淡淡道:“都出去,四周不许人走动。”
“你管得太多。”皇后从帘子后探出头来,“皇女这里需要人侍应,何况这是府中家生子小厮,本宫都认识。”
“出去。”玉衡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
皇后犹豫了一下,挥挥手示意众人都出去,连那通玄法师都避了开去,他出去时玉衡斜眼瞄了一下,一个武功平平的和尚,顶着深重的戒疤。
四面安静了下来,现在,连黄灯也没有了。
玉衡平静的笑一下,继续入定。
然而这次却入不成了。
不知道哪里开始热,也不是从下腹也不是从丹田,倒像是从四肢开始,像掌心里烘着了小小的火焰,先不觉得什么,随即便一点一点蔓延开来,那热也不是肌肤表面的,而是销魂噬骨,越过筋脉越过血肉直接进了肺腑,进去后便开始痒,簌簌的痒,像温润的丁香小舌缠绵的舔过身体内部的每一寸,所经之处都长出了飘摇的革,那草越长越长,绳索般撩拨着他的身体,隐约听见血液在欢呼,骨骼在抽节,丹田在跑马,某处地方越收越紧,心深处的空却越发的空。
他心中轰然一声,便是一生没有接触女·色也知道中了那种东西了,此时已经不是追究何时着了道儿的时候,赶紧调动真气去压制,不想真气一动便如火上浇油,轰一声全身都烟花四射了。
欲·望也是弹簧,压得越紧,弹得越高,越是童男子,破戒时越高堤泄洪一发不可收,如玉衡一生童男子,却不能静心寡欲深山修炼,多年来浸淫于阴气重重的皇宫,相伴女性身侧,不沾染也得沾染,以往靠绝世武功支撑,靠皇宫里专门的静室养气,如今在这里,却终究没有了那份依仗。
自然,他之所以这样,还因为中了一个人长年累月的算计,只是也许他这一生,都不能知道了。
他如烟花四射,天地瞬间白亮如电,那一片白亮里他突然听见皇后一声低低惊呼,那声惊呼刚入耳,他便射了进去。
厚重帘幕一飏又落,锦帐后皇后手按心口惊诧的瞪着他,道:“华儿好像醒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竖眉道:“你进来干什么?出去,出去,不得冲犯!”
玉衡默不作声的,扑了过去。
他扑倒她,用梦里夜里无数次模拟过的姿势,手起手落一声尖利的裂帛声响,她的金红衣裙已经飘然落地。
她似被吓住,张着红唇不能言语,他却因那如玉如雪的一团而越发兴奋,手一捺便捺住了她的肩,一阵猛撕猛扯,瞬间将她剥得光溜溜一团。
帘幕重重暗香隐隐,室内为了避免惊扰病人光线暗淡,厚重的垂帘将雨声人声都阻隔在外,四面没有人,极度的安静,极度的安静里燃起极亮的火。
她挣扎着,支起脖子去看床上的女儿,嘴里低低道:”她在……她在……不能……”不知怎的那语气里娇媚多过拒绝,娇喘细细香汗微微,听到他耳里,顿时便是狂喜——暴戾如她这般反应,已经不是推拒!
他一声不吭,将自己完完全全压下去,四十岁保养良好的女子,浑身的凸凹精美有致,一触身便像触上一团云,或者是一抔玉?或者是世间最柔软的芳草?他仰起头张大嘴呼吸几声,不这样便不能抑制身体里的激血和呻·吟……原来几十年童男子岁月当真是件蠢事,原来抱着心爱的女子是这般美好销魂令人不可割舍,他抱着那样的女体纵横驰骋,两人都湿了一身的汗,肌肤滑溜溜湿腻腻像鱼,滚成一团,在地上,在黑暗的静室里,在她女儿的床下。
技巧生疏的他终于找对地方将自己填进去的那一刻,她低而快乐的叫了一声,而他脑中轰然巨响,身体里发出戛然断裂之声,断裂之后便爆出灿烂的烟花,金光四射里反反复复掠过那四个字:
平上去入。
平、上、去、入。
世间原有极·乐如此,过往几十年统统白费。
漫天漫地的金光里,多年压抑终于爆发,滚成一团鏖战不休的饥男饿女混忘了自己,混忘了身份地位,也混忘了天地玄黄。
欲·望之前,众生平等,本就没有地位身份之分。
却突然有人冷冷的笑着,毫不掩饰的笑着,大跨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带着风带着雨带着森寒的煞气带着凛冽的仇恨,步履生风的穿过回廊越过槅扇踢开紧闭的屋门掀起重重帘幕畅通无阻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
她笑,挥舞着手中的金鞭,一鞭子就抽醒了床上本就被地下大战惊得睫毛欲闪快要醒来的十皇女。
“来,起来,快来看你妈和你叔通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