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杀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过去,不明白孟扶摇怎么突然对战中又想起要杀燕惊尘,下意识就掠过去,谁知孟扶摇那完全是虚招,算准他宝贝这个徒弟,必定来救,锁链一甩脱手飞出,那银光的轨迹尚自在燕惊尘身前挪移,她人已经奔到了地窖口。
和烟杀这变态硬拼什么,赶紧逃先。
她刚才奔到燕惊尘那里时,顺手撤了点无关紧要的粉末,是元宝大人最近迷上的一种花粉,该大人最近迷恋香薰,时常将自己熏得香气袭人,还留了点在孟扶摇袖子里,此时孟扶摇来不及从怀里掏其余毒药,人在半空便已将袖子撕开,粉末飘扬洒了燕惊尘一身。
烟杀奔过来,看见粉末脸色一变,急忙去把燕惊尘的脉,孟扶摇趁这机会,一抬腿冲出地窖,两下踢死守在窖口的玄元宗门下,直直冲了出去。
这一冲便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鼻端嗅到的是浓而贵气的牡丹香气,额头擦到的滑润而细腻的明光软缎。
真是人生处处有相逢。
孟扶摇人还埋在人家香气馥郁的怀中,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剑。回到明朝当王爷小说
黑光一亮即没。
“哧”
鲜血飘带般溅开,在夜色中飞扬出去。
裴瑗扶着肋下,踉跄的退了出去,红衣上鲜血尽染。
孟扶摇却可惜的摇摇头,靠,裴瑗果然进境了,这种猝不及防状态下,还能刹那扭身避开要害,白瞎了自己抽冷子的这一剑。
她一击未杀,毫不停留,身子一个起落间已经踩着裴瑗头顶,直直越过后院,越墙而出。
她这一连串的暴起、伤人、战烟杀、偷袭燕惊尘、寻隙逃出地窖、撞裴瑗出手不中又逃,快得几乎像是同一时间发生,也就是寻常人眨几下眼睛的时间,她已经从恒王府别业奔出。
恒王府之外,穿过几条深巷便是热闹的民居聚集处,孟扶摇身形快如流光,自那些巷子中快速穿过。
巷子深黑,间距狭窄,孟扶摇衣袂带风声瑟瑟,不断冲破这夜色里的黑暗和雾气。
而中心大街不夜的繁华就在前方,只要冲到了那里,任烟杀如何变态,也不能当街杀人。
前方的雾气,却突然似乎浓了些。
与其说是雾,倒不如说更像烟,浓厚的,迤逦的,淡黄浅灰的烟气。
孟扶摇霍然停步,一翻身便要换个方向,然而那个方向依然是不变的烟气。
烟杀还是追来了。
孟扶摇吃过他的亏,知道这人的功力诡异,大抵是无声无息锁人经脉那类,所以她不敢再像先前和燕惊尘对答时那样静止不动,而是不停的穿插飞越,全身真气鼓荡流动,试图在那样无处不在的烟带中找到突破口。
烟杀的声音,却从那层层烟气后,难辨远近的传了来。
“女娃子很了不得,”他的声音水波般不住漂移,让孟扶摇无法辨明他的方位,“你体内竟然有大风月魄的真气,甚至还有些我没看出来的顶级功法……你的师博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孟扶摇笑,“我又不是你妈,有为你答题解惑的义务。”
烟气突然一荡又收,似乎一个人被气着了呼吸加粗的模样,孟扶摇目光一闪,立即冲了过去。
她早就看出烟杀的烟气是由呼吸控制的,那么激怒他才是找出他弱点的唯一法门,所以一直怎么恶毒怎么来,反正这老家伙也没打算留她活口。
她人在半空,匕首已经到了刚才那烟气缝隙处,狠狠一戳!
“小辈狡猾!”烟气一散,现出烟杀身形,老者衣袖一拂,劲气滚滚而来,逼得孟扶摇身形一滑,瞬滑三丈。
她这一滑就完全滑了开去,仿佛踩着月光乘着风,飞云流水般倒退成一道平直的线,仿佛没看见背后的墙,轰的一声就直直撞上去,哗啦一声大响,墙上生生被撞了个洞,孟扶摇的身形立刻没入洞中。
洞后华光摇曳,珠帘深垂,红罗帐内芙蓉春暖,夜半打洞惊起鸳鸯。
当然是野鸳鸯。
孟扶摇一回头,看见床上惊惶爬起尖叫成一团的裸身男女,目光尤其在某些重要部位转了转,又飞快掠过四周摆设,迅速确认这是一家妓·院,忍不住喇嘴一笑,道,“抱歉,继续继续。”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个丸子弹过去,“没给我吓得倒阳吧?送上神龙壮阳丸以示慰问。”
然后她一抬头,对已经跟进来的烟杀一笑,唰的一下又倒弹出去。
她不停的向后冲,撞过殊帘撞过房门撞上栏杆撞进大厅,所经之处珍珠四散房门粉碎栏杆崩开花瓶碎裂,豁啷啷砰嚓嚓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夹杂着人们的惊叫声走避声以及对面街上人群的蜂拥而来的询问声,顿时将天煞主街闹成了一团沸腾的粥。
孟扶摇要的就是这效果。
和十强者打过几次交道,她渐渐摸清了十强者武功的精华根源所在,他们都是能掌握自然规则,将自然之力与融入自身真气法门,形成自己独特自然真力的强者,也因此,他们在最适合自己的环境中,会有更强大的发挥,比如烟杀,黄昏前山林中山岚升起,烟气缭绕的时辰,他武功发挥最为强大,以至于白天自己尚未察觉,便已着了他的道。
换句话说,红尘浊气,万家灯火这种离自然较远的环境,烟杀的武功定然受限。
妓·院当然更好,哈哈意外之喜。
孟扶摇得意的笑着,砰砰彭彭的撞着,一直将如附骨之蛆紧紧跟随的烟杀引到闹市之中,烟杀已经动了真怒,一掀衣袂死追不休,势必要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子毙于掌下,他隐约察觉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多了几道黑影,但是那些人的武功还不在他的眼里,无论如何,先杀了这个疯女子再说!
此刻,夜未深,人影花影乱如潮,灯火辉煌的闹市里人流如水涌来,其中不乏参加完真武大会夜行买醉寻欢的江湖客,他们盯着飞奔如电的孟扶摇,为那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惊掉了下巴,再看看追缀不休身形如烟的黄衣老者,有些见闻广博的江湖中人立刻惊呼,“烟杀!”
轰然一声,群情震惊,十强者在五洲大陆早已是神般存在,别说寻常武人,便是武林各大有头有脸的门派,等闲也见不着这些被神化了的人物,如今十强者之一的烟杀突然出现在天煞闹市某妓·院中,当众追逐一个不起眼的少年,看那样子,竟然是想杀人家没杀成?
众人托着下巴,偏着头,看孟扶摇身形如黑旋风滚滚一路横撞,看烟杀灰烟缭绕如一道凝着的烟线紧缀不休,看这绝不可能却偏偏发生在闹市的强者巅峰之战,早已看得呆了。
孟扶摇却突然回身。
她后退得飞快,回身却更快,只是刹那间突然便止住了那般凶猛的冲势,丝毫不受惯性影响的唰的扭身,一抬手就是双拳崩出!
拳出!大风卷起,气流如崩!
轰然一声,人未至而拳风至,拳风起而风声起,大厅四面彩灯的丝穗刑那间齐齐上竖,硬生生被那超拨凌厉的拳风激起,墙上字画被气流一卷无声收缩,美人图立刻变成了老妇图,一个胆子大远远躲在一边想看清楚打架的嫖客,端着手里的茶呆呆的忘记了喝,突然脸上一热,杯中茶水无声泼出,洒了他满脸。
孟扶摇拳已经到了烟杀前心!
烟杀一声冷笑,枯瘦的手一伸,手中竟然是一柄附庸风雅之极的扇子,他横扇一挡,烟光乍起,孟扶摇的拳只差毫厘便再也递不进去。
烟杀撇唇一笑,正想说几句诸如什么“你能逼得我动用武器也算你不枉这辈子”之类的场面话,突见对面孟扶摇突然抬首一笑。
烟杀怔一怔,心中直觉不好,这女娃子不是个好东西,笑起来肯定没好事,下意识要挥扇,孟扶摇抵在扇面上的拳头突然一弹,弹出一截乌黑的锋刃!
铎刃乌黑,刀光却雪亮,刀光如月光,自沧海奔来,自苍穹飞降,刹那间迷迷蒙蒙而又辉光万里,照亮丈许方圆!
拳本就近在烟杀胸口,拳里弹出的刀光立刻刺破扇子,无声无息刺入烟杀胸膛!
烟杀急退,身后却突然传来低喝,“聚!”随即一股大力涌来,如铁墙般生生阻住了他后退的脚步。
烟杀眼风一掠,看见身后那几个黑衣人,竟然突然纵行成列,一个手掌抵在另一个的后心,当先一人掌心如铁,直直拍在他背后,拼命将他往孟扶摇的匕首上推。
烟杀大怒,称雄一世,竟然被几个小辈逼到这等地步,干脆也不再退,扇子一收,横扇一划。
烟光如惊涛拍岸,迭浪层层,挟着无穷怒气狂飙而起,瞬间卷向孟扶摇。
月光却如一线银针,凝神聚魄,穿越广袤却稀薄的烟气,直线射入。
当烟光遇见月光。
血溅!
淡灰烟气和淡白月色泾渭分明,刹那相撞,随即两色之间,无声无息绽开两朵艳红的血花,在四面辉煌的灯火里,色泽鲜明而诡异。
两道人影,各自翻跌开去。
烟杀胸口鲜血标射,孟扶摇那一剑如此悍然,最终还是伤了他的心脉。
孟扶摇匕首支地,死狗一样大口喘气,每喘一口气便喷出一点血沫,靠,老变态含愤一击果然不是玩的,接得她浑身骨头都散了。
她蹲在那里,四面围观者轰然便欲涌上前,想看清楚这个居然和十强者平分秋色的少年绝顶高手,突有两人快步而来,一人二话不说,横剑一掣,剑气三丈外便森寒透人,惊得人惶然后退,另一人平静负手,漫步而来,看似走得不快,人人靠近他三尺之地,便觉得心神一窒浑身不适,不得不也向后退。
于是人群很合作的散开,两双手同时搀起孟扶摇,一人道,“你——唉!”另一人却道,“半天不见,原来你添了新爱好,喜欢在妓·院打架。”
孟扶摇抬头,看着神色匆匆的云痕和看似淡定、衣服上竟然有了灰尘的宗越,嘿嘿笑了笑,她血葫芦瓢似的大嘴着实难看,看得云痕目光一闪,拨剑就对烟杀遥遥一指。
烟杀捂着胸,怨毒的看了孟扶摇一眼,突然衣袖一挥,一阵浓厚而微臭的灰烟腾腾升起,众人赶紧后退,等烟气散尽,烟杀踪影已经不见,只地面上多了一摊鲜艳的血迹。
人群再次意图涌上来,宗越赶紧扶起孟扶摇就走,难得的居然没嫌弃她又是灰又是汗又是血的脏兮兮,孟扶摇这个无耻的赶紧抓紧机会糟践之,愣是将自己身上的灰在宗越身上蹭了个痛快,宗越明显在忍耐,忍啊忍啊的,突然停了步。
孟扶摇以为他终于要爆发,下意识一躲,却见宗越的目光,盯在了对面屋檐下一个少年身上。
月色明媚,在屋檐下打出浓浓淡淡的阴影,阴影里少年容色明灭,依稀看出风姿清丽,个子似乎稍微矮了些,但身材匀称,不觉蠢钝倒觉玲珑,他不看今日引起轰动的孟扶摇,只盯着宗越,目光晶莹闪烁,神色复杂。
他道,“和先生一别久矣,近来可好。”
宗越立刻又恢复了他那拒人千里干净疏离的神气,淡淡道,“托昀公子福,很好。”一转身有些粗鲁的拎起孟扶摇,道:“磨蹭什么,还不回去疗伤?”
孟扶摇那个冤屈……拜托,磨蹭的人是你,停下来和人寒暄的是你,你丫恶人先告状,好生无耻。
咦,昀公子?轩辕昀公子?不是这次二轮决赛的第一个过关者么?据说是月魄的弟子的那个?和宗越什么关系?
感觉到那少年依旧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他们远去,她好奇的从宗越臂弯里挣扎回头,突然看见月色星光下那少年眼底光芒一闪。
孟扶摇怔住了。
那是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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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强者之一的烟杀,于天煞闹市和人拼成平手,甚至被逼逃走!
这不啻于此次真武大会期间最为惊悚的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在磐都传开,真武大会的参加者都在试图找出那晚那个神秘的黛衣少年,然而那夜闹市纷杂,交手只在刹那之间,双方动作又快,谁也没看清孟扶摇的长相,众人将真武大会的佼佼者们排了又排,连燕惊尘都排上了,愣是没想到是孟扶摇。
此刻轰动磐都的新番少年高手正死狗般躺在床上,哎哟喂呀的被蒙古大夫宗越下手整治,明明是内伤,蒙古大夫偏偏找到了一处比头发丝也粗不了多少的血口,十分严肃的称:“此伤口需好生保养,用药内服外敷,按摩加快药效。”于是元宝大人自告奋勇,用它粘满糖汁果汁的爪子殷勤的帮孟扶摇“按摩”,孟扶摇一掌拍飞之,大呼,“宗越你心情不好,不要拿我出气。”
话音未落,宗越立刻放下药碗,直着腰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孟扶摇和元宝大人齐齐蹲在床上,爪子含在嘴里,一脸呆滞的看着他离开,半晌孟扶摇捅捅元宝大人,“喂,耗子,宗越是不是来大姨妈了?”
富有大姨妈到来经验的元宝大人十分不赞同的摇头,它个人觉得,何止是来大姨妈?八成姨妈们一起来了。
宗越出去,云痕进来,他倒是一直守候在门口,对宗越的异常也看在眼里,却不似孟扶摇好奇心重,只将药碗端起,道,“不喝就凉了。”
孟扶摇郁闷,只好闷声喝掉,云痕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道,“午后你比试完就不见了,叫我们好找,最先去的就是燕惊尘那里,险些和恒王府护卫打了一架,谁知道你又冲了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扶摇笑笑,简单说了经过,她先前被烟杀内力制住,神智却未完全丧失,燕惊尘把她锁在地窖之后,她渐渐清醒,大抵是月上中天的缘故,她忽觉体内渐生光明,如潮汐般渐渐涌动,一一冲开被困的经脉,烟杀进来要杀她的时候,她已经快要恢复,被燕惊尘那么挡了一挡,终于来得及完全正常,给了烟杀一记。
云痕静静听完,叹了一叹,道,“你现在又受伤了,第三轮怎么办?”他沉思着,突然伸手去把孟扶摇的脉门。
孟扶摇立即手一缩,戒备的瞪着他,“干嘛?”
看着云痕默然不语的神情,她突有所悟,道,“你想把功力渡给我,撑过第三轮?你疯了,你万一遇上高手,要怎么自保?”
云痕说得轻松,“我退出就是。”
“你退出,回太渊以后日子怎么过?”孟扶摇盯着他,想起云痕那位心思深沉的养父,如果云痕半途退出真武大会,他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她轻轻叹息,拍了拍云痕,道,“没事,放心,”她笑笑道,“说不定我遇上燕惊尘,那正好,他也受伤了。”
她沉默下来,想起地窖里,她闭着眼,感觉到燕惊尘的手轻轻摸过她的脸、颈,正欲暴起的那一刻,突然觉得那双手摸上了她的手腕,然后,手指使力,将锁链环扣微微拉开。
他当时……到底想做什么?
他为什么……没有先脱她的衣服?
还有,他真的为了武功提升,和那个恶心的老男人……
孟扶摇微微叹息,将手往眼上一遮,不想再去思考这些问题,无论他想做什么,无论他那样做是否打算放了她,无论他多么委曲求全牺牲巨大,单只他请求烟杀强抢她的行为,便已不可饶恕。
爱是成全,不是强取豪夺,可惜有的人,永远不懂。
她沉思着,神色不豫,云痕看着素来明亮的孟扶摇突然黯沉的表情,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的想说些轻松的话题,想了想笑道,“对了,听闻金殿比试的仲裁已经到了天煞边境,天煞皇帝派人去接,结果礼部的人,在那里看到了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