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三】祖上传闻

此人心性残忍,杀了当年欺辱其父的人后,尤觉得不够,居然将他们的后代抚养长大,命他们为自己行事杀人,遂又安排死士暗中跟踪这些人,寻找机会告诉他们自己的父母惨死之真相,等他们震惊无极、心中寒颤时,续令死士一举击杀,手段之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而他则继续收养这些人的后嗣,充盈白云山剑派,令他们成为他的傀儡。他身前留有一子,便是如今白云山剑派的掌门人。子随其父,他的儿子便如他一样乖张凶残,平日里装得一如正人君子,可实际上却极其狠毒。此人同他父亲如出一辙,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廖云城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方向:“主公说了这么多...属下却还是不知当年付柳留下来的孩子,到底是谁?付老将军既然将这孩子收养,总该给个名分吧?可属下从前却是半点也没听过老将军身边有如此阴狠之人。难道他是老将军的某位贴身护卫么?”

“说起来,当年你祖父跟在吕家太公身边时,还曾在这位人物的手下训过兵。”

“属下的祖父?”廖云城低下头仔细琢磨了一番,当即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抬头朝宁南忧望去,心口一阵害怕道:“难道他、他就是付老将军的嫡长子,成帝时期官拜大将军的付商?”

宁南忧默默点头。廖云城惊得不能自抑,一个劲儿的摇头否决:“这、这怎么可能?付商大将军忠勇无双,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狠毒阴骘的人?他征战沙场,为大魏立下了汗马功劳,绝不输于其父...成帝都称赞他的功绩,在他逝后还赐予溢号‘忠侯’,如此之人怎么、怎么可能?”

“你纵然不信,可这确是事实。”

听到宁南忧的再三肯定,廖云城只觉得心颤:“可是、可是,付商大将军不是无后么?又哪里来的孩子继承白云山剑派?”

宁南忧稍稍挪了挪身子道:“这事...倒也没有那样绝对。”

“我从前曾听付沉说过,付商大将军虽一生未娶妻,可却有个外室。然那女子乃是乐妓出身,付老将军拒不同意,不肯她入家门为付商之妾。付商没了办法,只能将那女子养在了外面。

虽然没听付沉说他有孩子,但想来是付商为了保护他们母子,才瞒得严严实实,没有让任何人知道的。付老将军当年说了,若这女子再出现,必然会直接将她扭送官衙。要晓得妓女被扭送去了官府,那几乎是不可能再出来了。付商或许是因此缘由,才会至死也没有将外室母子认回宗庙。”

廖云城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既然如此...那付商大将军在外的庶子即是没有写入付氏族谱之人,守着白云山剑派便是,如今怎会又同付氏扯上关系?”

“因为这庶子名唤付祈,在江湖上算是个人物,还曾是付家军中的前锋大将,后来被付老将军收入族内,成为了付氏旁支血脉的一员,想必此人你从前也曾听你父亲说起过。”

廖云城满心震骇,没想到这事还与付祈有关系。他点点头道:“是有些印象,可当时也只知道此人是游侠出身,受付老将军赏识才会在付家军中任职,却没想到他竟是一派之主,还是付商大将军的亲子...”

宁南忧颔首:“是。也正是因为他的名气,引起了付老将军的注意。付商大将军早亡,身前又未娶妻,未留下一子半女。付老将军最宠这位嫡长子,自他亡故后伤心不已,听闻江湖上出现了一名姓付的游侠,这人的样貌还与付商有些相像,当然心生怀疑。于是他便将付祈招入了付家军的麾下。

付祈知晓自己的身世,可他父亲叮嘱过,万不能暴露身份。他也只能掩藏自己,即便会付氏枪法,也从来没在众人面前耍过。直到后来,战场厮杀,他为了保命无意间耍出了那套枪法,才被人发现端倪。

付老将军知晓此事,便有意将他认回族中,录入族谱。但老将军当年发过誓,不允付氏子弟纳贱籍女子入族。因此,付祈无法以付商之子的身份重回付氏。付老将军废了一番功夫,才让他入了旁支。”

“付祈虽然以旁支的身份入了付氏族谱,但他心中仍有不甘。他想为自己的母亲正名,这个意愿传承至今,他的子孙仍满怀希望的想要这一支旁系认祖归宗。

这也是为何付博能说动当今白云山剑派的山主——付郁为他所用的原因。付郁想替其父、其祖母正名,移牌位入嫡系宗庙,传承付商一脉。付博以此为交换的条件,操控白云山剑派。付郁此人倒是酷似付商,心狠手辣、性子坚定决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付博要他派出白云山剑客来刺杀我,付郁自然照做,他从不怜惜白云山,那不过是他手里的一盘棋,如同他祖父一样,仅仅是将这些剑客当作他手里的剑,更何况...这些人还是其曾祖父的仇敌后代。

他用起来便更加的随心所欲。这些行刺的剑客在涪陵城外与我们交战后重伤回山。付郁为了嫁祸,也同时为了杀人灭口,便伪造了那场所谓的精督卫屠杀。

白云山上参与过行刺的弟子以及知晓他与付博见过面的人,便都被他以如此方式杀害,无一幸免。至于那些侥幸逃离的人,自然是恨透了精督卫...恨不能将你我碎尸万段。只是,他以为借用付博身边的死士,佯装成精督卫,佩戴付家军模仿锻造出来的霜月剑与青龙刀,再留几个活口亲眼见证,便可万无一失的将这个黑锅推到我们头上,却并不知道霜月剑并非每个精督卫都有资格佩戴的,正好留了个破绽给我们。”

此时此刻,廖云城终于明白,为何当他说白云山剑派并非精督卫所屠时,那小婢女如此的震惊与失望。她必然是想到了什么,明白了这幕后主使正是他们的掌门山主——付郁。宁南忧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廖云城遂即道:“既然如此...日后我们这一路,必然还会有满怀仇恨的白云山弟子偷袭行刺。属下便放宽些,引君入瓮再一网打尽,最后全都押去建业水牢关押,以便将来那付郁栽此黑锅时,我们可以应对。”

宁南忧微微弯唇道:“这事上,你倒是机灵。”

廖云城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夸赞,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罢又想起什么,抬眸说道:“只是...属下还没查出到底是谁让行刺之人这么轻易的混入春拂里的,还请主公恕罪。”

宁南忧敛眸一勾,淡淡说道:“此事也不必用心去查了,你只需调一调南阳公主那边的记录便可得知这小婢女究竟是如何混进来的了。”

廖云城一愣,呆呆地问道:“南阳公主?”

倚在软榻上的郎君仿佛对一切事情了如指掌,从容不迫的说道:“她寻常就多用仆婢。在南阳公主府时,身后便是一堆仆妇杂役跟着,铺张惯了,到哪里也改不掉这样的毛病。

日前在临贺住着的时候,也惯喜欢呼奴喝婢的,即便来了涪陵,也是要一群人伺候着的。然则使团轻装出行,随行的小厮仆妇并没有很多,当然不够她用。我们即在春拂里住下了,她命自己的侍女出去买一些奴婢回来也是正常事。”

廖云城听着,不由得一脸戾气,气恼的说道:“这个南阳公主,从她跟着使团一道出行开始,就没干什么好事,尽给主公您添麻烦...幸而她此刻没继续跟在队伍里。”

宁南忧未语,也算是认同,抬头瞥他一眼,便转过身闭眼休憩去了。

廖云城见状,不敢再继续打扰,便悄悄从马车上退了出去。他在地上刚站稳脚步,便升起一股疑惑来:付家这么多私密事...主公是怎么查出来的?

马车棚门合上,宁南忧入定睡了好一会儿,才缓解了困意。他慢慢睁开眼,从后头堆着的包袱里抽出两卷竹简,特地展开翻到了最后一面,瞧着那竹简最后落款的两行小字,眸底便绽开一片温柔。

付氏祖上的秘密,他这里自然是查不到,于是他修书一封传信去了京城。谁知未过半月,江宅便送来了几卷古竹简,甚至连付氏的族谱都有。千机处将付氏祖上的秘密查的一清二楚,速度之快令人吃惊,不过这也符合水阁向来雷厉风行的风格。故此,他才得以弄明白白云山剑派与付氏的关联。

宁南忧抱着那几卷古竹简,唇角微微上扬,脸上满是笑意。江呈佳在古竹简的最后留了几行字,宽慰了他此刻思念郁结的肚肠,令他更想快些将出使之事了结,归京复命。

使团的队伍一路向南侧狂奔而去,远远的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划出一道烟气来,在隆隆的云雾中逐渐隐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