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问,沐云面露诧异道:“约莫两个月以前的事情...我以为你晓得呢?没想到你并不知情?”
“他去做什么了?你可知道?”江呈佳接着问道。
沐云答道:“拂风说他是去北地处理董道夫遗留下来的文卷案书去了。他说,烛影是奉了阿轶的命令去的。我以为这原本就是阿轶和你商量好的,便没有多问。”
“什么商量好的?”江呈佳侧过身,面向沐云,睁开一双失神无光的眸子,皱紧了眉头说道:“我根本全然不知此事。恐怕兄长也不一定晓得...”
沐云神色古怪道:“你的意思是说,烛影很有可能瞒住了你与阿轶,私自去了北地?”
江呈佳点头:“我猜,应该是这样。具体如何,你傍晚旁敲侧击的问问兄长,便可得知了。”
“何不直接把烛影叫来问一问?”沐云觉得她的想法有些曲折,不如当面询问简单明了,便提出建议来。
“你在人间呆了这么久,也与水阁的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难道看不出烛影的性子?他一向沉默寡言,性子冷淡,也最能藏得住事情。若是就这样直面问询,他肯定不会说半个字。”
烛影算是她一手培养的人,他是什么样的性格,江呈佳心里十分清楚。
沐云微微颔首,喃喃自语道:“说的也是。烛影就是个闷葫芦,心里有什么事,从来不同旁人讲...”
“那不如...我们将拂风唤来?还有铁衣...这两人平日里与烛影走得最近,或许知道些什么。”
她转了转眸子,细细思量后,再次提议道。
不知怎得,江呈佳心中总有些隐隐不安,听着沐云的话,露出迟疑之色,随即摇摇头道:“不可,烛影心思最是细腻。若他晓得拂风和铁衣被我们叫去问过话,定然会起疑。到时,我们要查他近日的异常,便会难上加难。”
沐云逐渐焦躁,有些烦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去问一问阿轶,便能将此事查明白了?你方才不是说了么?阿轶,也未必知晓烛影私自前往北地的事情。既如此...我们即使从他那里得知了他并未命令烛影前往北地的消息,也查不到什么啊...”
沐云快言快语,脾气也有些浮了上来。江呈佳笑她道:“当然不能靠兄长。邓氏获罪下狱的风波才起,前朝后宫、世家贵族,每双眼睛都在盯着东府司、盯着兄长,等着寻出些错误,陷害污蔑兄长与水阁...以保他们的平安。若我连这点小事都要依靠兄长...那岂不是白坐了水阁阁主之位,一点用处也没有?”
“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呈佳答道:“烛影若是私自前往北地,总能在尚武行里留下些痕迹。你莫忘记了,自我去了趟广信,便将宋阳提拔成了尚武行副舵主。我们不找烛影,找他。”
“找他作甚?”沐云实在不解她是何意,心里胡乱猜测一番,低下头盯着她黯淡无光的眸子,问道:“你是想通过他,询问烛影的动向?可他与烛影共事的时日不到半年...即便他是你亲自提拔的人,想必烛影也不会轻易相信,必然对他防之又防,怎会让他察觉异样?还不如将拂风叫过来询问...或许能探知些什么。”
江呈佳哭笑不得道:“阿依...你又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让他来,不是为了询问烛影之事的。宋阳虽然成了尚武行的副舵主,但仍时常跟在我身侧,并不是日日都与烛影在一起的,他自然不晓得烛影的行踪。我让他来,只不过是为了调查这几月以来,尚武行经手的文书与存卷。
烛影忽然私自前往北地,归来后又心事忡忡,必然是由原因的。他平日里,能接触到的案卷文书,便是尚武行的存档。他必然是看到了什么,才会突然启程前往北地...我是想,先查出他前往北地的缘由...抓住了事情的根源,才能找准方向。”
江呈佳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沐云这才反应过来,她站在女郎身后,静静看着,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才会想着去查尚武行的文卷?”
江呈佳唇角的笑意微微一顿,渐渐散去。
沐云见状,继续问道:“你心里果然有了些猜测?是什么?为何不同我说一说?”
江呈佳转过头,长叹一声,面对寂静的院子,光泽灰暗的眸子里浮出一丝哀伤,无奈道:“他忽然前往北地...恐怕是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虑。”
沐云心中一惊:“你是说....”
江呈佳背对着她,悄悄点了点头,默认了她此刻心中的想法。
沐云立即反驳道:“可是...北地除了赵拂,并无旁人。他去那里,能查到什么?赵拂对当年之事完全不知啊...”
“赵拂确实不晓得当年事。可他心里却清楚,烛影并非赵氏子孙。倘若,烛影在前往北地确认此事之前,便已经知晓了什么...事情便不妙了。”
沐云听之,心中也起了一丝骇然,随即说道:“好,你既然都这样说了,我立即让人将宋阳唤来...我们一起查阅这几个月里尚武行的宗卷。”
江呈佳轻轻点头,伸出手来轻轻覆在沐云的手背上,小声道:“好。我就在院子中等你。”
沐云应声,将她从秋千上扶起,坐到一旁的椅榻上,为她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被褥,将她的一切都安顿好后,才转步离开。
江呈佳竖起耳朵,聆听着她的脚步声,慢慢收回了神,双手放在褥子里,逐渐握成了拳头。
不知过了多久,屋瓦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女郎坐在院子里,并未听见这动静。她闭紧双眼,浅眠着,照壁处吹来一阵微凉的风,令她瑟瑟一抖,半梦半醒的睁开了眼。她正想从椅榻上起身,便隐隐的觉察到身后似乎有人正在悄悄靠近,于是拢着眉尖,柔声唤道:“水河?红茶?我睡了多久?”
只是,她这声话音落下,却并没有人回应她。
江呈佳觉得奇怪,便扶着椅榻稍稍侧过身,想细听身后的动静,却逐渐察觉了那脚步的异常。她身后的人,刻意迈着极浅的步子,仿佛不愿她发现。她立即警惕起来,手里攥着被褥,双脚离开椅榻下摆着的小马扎,脚趾紧紧抓地,目光也沉了下来。她急促的唤了几声:“水河?红茶?”
周围,仍然没有任何应答。
江呈佳低着眸,绷直身体,随时准备战斗。她浅声问道:“来者何人?你将我的侍婢怎么样了?”
她心口砰砰直跳,手指攥成了青色。来人却依然没有任何回声,只是脚下步伐仍旧继续前进着。
慢慢的,江呈佳从那细小微弱的声音中听出了些熟悉之感。
她心跳漏了一拍,眸色微凉,有些犹豫又有些害怕的问道:“烛影...?”
那人终于,在她身后止住了脚步,停在了椅榻的侧边。他还是没有应答,但江呈佳却已几乎确定,来人正是烛影。
院子里沉寂了许久,吹过一阵寒凉之风,卷得满地落叶沙沙作响。女郎坐在椅榻上僵持着,挺直身体,但始终没有转过头去。身后那人,终于开口唤道:“阁主。”
听见这熟悉至极的声音,江呈佳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沉了下来。她忍着满肚子的疑惑,强装镇定道:“你这是怎么了?来也不通报一声?竟就这么翻墙入了院子?”
“阁主赎罪...属下鲁莽了。”烛影沉声说道。
江呈佳心中忐忑,不知他此刻突然闯入碧棠斋的原因是什么,刚松下的气息,又再次提了起来。
她重新坐回了椅榻上,低声道:“这个时候来我的院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禀报?”
烛影闷闷道:“回禀阁主,尚武行一切正常,并无异常之事。”
“那你...这样前来是为了?”江呈佳越听越觉得慌张,愈发的焦躁起来。
果然,下一刻,烛影压低声音问道:“属下前来...是为了手中的一块翡翠冷玉。”
江呈佳心里咯噔一下,脑门一凉,神情自然而然的黑沉了下来。他...果然是知晓了什么。
烛影接着说道:“属下到近日才知...属下自小一直佩戴的这枚冷玉,还有一个别称——唤作崔玉,乃是曾经在大魏辉煌一时的世族——卢氏的传家之物。”
听他说到这里,江呈佳狠狠的皱起了眉头,倒吸了一口冷气,屏息闭目,默默不语。
烛影声音逐渐颤抖:“阁主...您从前问过属下,身上为何会有这块翡翠冷玉?这说明,您当时是知晓这块冷玉的来历的...是不是?我身上,为何会有卢氏的传家之宝?阁主...您可知晓缘由?”
江呈佳心慌意乱,已不知该如何作答,只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