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呈轶在榻上躺平,望着悬挂的帐顶,长喘了一口气。
这微微的响动声惊醒了一旁酣睡的沐云。女郎猛地颤了一下身体,慌张的喊道:“阿轶!”
她抬起头,着急的朝江呈轶看去,满脸紧张:“怎么了?!有哪里难受么?阿轶!我在这里!”
沐云的大嗓门,倏然一下冲入江呈轶的耳朵,令他不由自主的蹙起眉头,随即苦笑着说道:“阿依...我才醒,头疼,你能不能小声点...”
他嘟囔着,带着些许撒娇呢喃的意味。
沐云连连颔首,立刻降低了音量,小心翼翼说道:“好好好,我轻声些。”
江呈轶轻轻瞥她一眼,温柔笑道:“怎么是你守在我身边?阿萝给你的人皮面具不是具有男性特征的么?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高超的描绘手法,竟生生的画出了一张这么漂亮的女郎容貌?你混进来时,梁岳可有发现你的异常?”
沐云扬着下巴,哼哼道:“你忘啦?你与阿萝被封印了神身,不能使用法术,但我没有啊...我仍有神术在身,纵然我没有阿萝那般神超的易容技术,但我可以用移容变幻术来改换容貌啊!像梁岳那样的凡人,怎么可能看得透我的法术?”
江呈轶唇角一扬,低眉浅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等...你刚刚说谁容貌漂亮?”沐云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盯着他,略带质疑道。
江呈轶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尴尬道:“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就刚刚,你夸我这张移容变换的脸漂亮来着?!”沐云抓住他方才话中的词句,追问起来。
江呈轶拢起眉头,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陪着笑脸道:“那不是夸你么?”
“你是夸我吗?你明明是夸我变换的这张脸!”沐云十分不满道。
江呈轶哭笑不得道:“不是啊...我的本意是想夸你描妆的功底好。我以为你是用阿萝的面具...谁晓得你用的是法术?才变得这样漂亮...”
沐云听闻此话,眼睛再次瞪大,气鼓鼓的说道:“你看你看!你就是觉得我不漂亮!”
江呈轶震惊至极的盯着她,抚着脑门叹息道:“你这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逻辑?我哪个嘴巴说你不漂亮了。”
沐云委屈巴巴道:“你说我这张变换的脸漂亮,不就是觉得我丑么?这几日我没日没夜陪着你,竟换来一个你嫌我丑的结果。呜呜呜...我容易么?”
说着说着,她便眼冒泪光,低声抽泣起来。
江呈轶眨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焦急道:“怎么还哭了呢?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沐云听着,更觉得委屈,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这几日积累的所有担忧与伤心全都爆发了出来。
江呈轶不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挣扎着坐起身来,伸手想要抱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我知道错了。你别哭...阿依,你在我心里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任谁也比不上你。”
沐云哭着道:“你这人最会花言巧语。我不听你的。”
见她哭的停不下来,江呈轶便觉得头痛欲裂,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轻声细语的哄道:“小阿依...我没哄你。真的!我发誓!我真的发誓!”
说完这话,他立即举起四指准备发誓。沐云伸出手狠狠的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不满道:“动不动就发誓!我真是听厌了!”
她这一拍,只用上了三分的力气,对平时的江呈轶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此刻病殃殃的他来说,却有些难以承受。
江呈轶起先忍得住,后来直接疼得大叫起来:“我疼呀!阿依,你要谋杀亲夫吗?”
沐云立刻收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惊慌失措的盯着他,愣了好一会儿,迅速站起身来,战战兢兢的扶着他,带着哭腔道:“怎么了?我弄到你伤口了吗?”
江呈轶捂着发酸的肩头,嘟囔道:“你说呢?我身上还有重伤,你这么打我合适么?”
沐云眼泪汪汪的望着他,很是心疼道:“我、我...”
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眼酸鼻通,着急上手,想给他检查伤势。江呈轶趁此时机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在她唇间轻轻一啄,柔情似水道:“好啦好啦。莫要再哭了。再哄下去,我人都要废了。小丫头,你怎么这么难哄呢?”
沐云红着一双眼,泪光转着,难过道:“我也不是故意同你无理取闹。你可知这三日我有多么胆颤心惊?江呈轶...你能不能让我少操些心?”
他愣了一愣,目光变得更加柔和起来,浅浅笑着,宠溺的在她鼻尖刮了一下:“是我的错,对不起,总让你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沐云发了一顿脾气,心里的焦躁减少了许多,情绪渐渐平息下来,窝在江呈轶的怀中道:“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宫里这桩事情始终拖着不解决,终归不是办法。阿萝还在宫外等着我们呢。我心里着急,又看你的伤势总是频繁复发,一时之间息不住火气,才会这般。”
江呈轶暗暗沉下目光,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压低声音道:“你放心,这事,定能在殿堂会审时彻底解决。”
“说到这个...我听你方才说,我昏迷了整整三日?”他转了转眸,追问道。
沐云点点头道:“不错。你这次伤势复发,来得很是凶险。我用仙术将昏睡的苏筠唤醒,才在梁岳的眼皮子底下及时将你的病情遏制住。但你的内伤太重,又过于疲惫倦怠,故而沉睡了这么久。”
她解释了一大堆,又叮嘱道:“我可警告你。虽然你的伤口现在暂时没有问题,但你受的内伤却随时有可能发作,你不许再去做哪些耗费精神和体力的事情了!若有什么想做的,交给我便是。”
江呈轶沉吟低笑道:“我的阿依,如今真会照顾人。”
沐云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同你讲的很认真!你认真听仔细了。”
江呈轶即刻颔首,语气真诚向他保证道:“我晓得,我听见了。我不会再擅自行动了。”
沐云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道:“这还差不多。”
江呈轶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满脸笑容道:“那...接下来,我可以问你一些其他问题了吗?”
沐云眨眨眼,朝他看着,笑嘻嘻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是不是想问,你交代给我的那件事办妥了么?”
江呈轶笑而不语,静静地凝望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沐云剜了他一眼,才慢条斯理的答道:“你放心,阿萝行事很稳当。消息已经托人送入了宫中,是崔迁亲自去取的。宁南忧在常山郡和陈留郡的事情办得很成功,如今...常山侯和明王的罪证已随着水阁的商队车马运入京城,很快便会上承至廷尉府。魏帝听闻此事,龙心大悦,命梁岳在此好生照看你。我这才有机会混在婢女之中,进入南厢,光明正大的照顾你。”
江呈轶凝神,终于舒了一口气道,沉眸敛声道:“眼下,魏帝心中大概率已偏向我们。只是,若想要彻底扳倒邓氏,还需要一剂猛药。看日子,消息也该传入京城了。”
沐云眉头蹙起,有些好奇道:“你怎么一个消息接着一个消息的?你的这些事先准备,我怎么一点也不晓得?”
江呈轶点了点她的额头,温柔道:“这可不是我的安排,是宁南忧的计划。一个惊天大雷,此刻或许正在进京的路上,很快就要砸到邓氏头上去了。”
沐云伸长脖子,眨眨眼,小声追问道:“到底是什么大雷?能将邓氏这般打不死的癞皮狗给砸死?”
江呈轶听着她厌恶的语气,不禁哈哈大笑:“坐拥数万财宝,站在权力巅峰的邓氏一族,在你眼里竟然是癞皮狗?”
沐云哼哼道:“难道不是吗?近半年来,发生了多少案子?个个都是针对邓氏的...可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被魏帝一直护着,可不就是癞皮狗么?又脏又臭,还顽强不死!”
江呈轶虽笑着,却很是赞同她的话:“你说的不错!等着看吧,这条癞皮狗很快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面带神秘微笑,眼神却逐渐冰冷。
正如他所想,宁南忧在北地铺垫准备了许多年的计划早已在悄然之间成功,边境的快马已疾速奔至京畿地带,日夜兼程的赶回京城。
日子如飞驹过隙,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南殿殿堂会审的日子。
江呈轶睡了整整三日三夜,精神比之前要好上许多,晨起时,沐云仍在他身侧,助他穿好衣饰后,便随着梁岳带来的婢女们一起离开了南厢。
她不能留在此地太久,她所幻变的人,在宫中根本没有名册记载,若继续呆下去,很有可能会被人发现身份,只能尽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