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罢,他拍了拍身侧的空榻,浅声说道:“坐上来,让我抱抱你。”
郎君当着众人的面,语气忽然暧昧起来,一点点用魅惑的眼神勾着她的心魂,放着异样的光芒。
沐云倏地红了脸,啐了他一声道:“臭不要脸的,谁要你抱!”
音色未落,她便捂着脸,起身向屋外跑了出去。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江呈轶忍不住低笑。闫姬与一旁侍候的仆婢们也捂着嘴偷笑起来。
“云菁君...您这样调戏夫人,难道不怕她日后找你算旧账么?”闫姬觉得甚是有趣,便嘀咕着说道。
江呈轶唇角浮出一丝温柔,淡淡道:“算就算吧。我愿她跟我算一辈子的旧账。”
一句许诺,惹得屋子里的所有女婢芳心肆动,双双眼眸都生出了桃花意,望向郎君时充满星辰。
沐云跑开后不久,他便逐渐收回了脸上的笑意,恢复成了以往那副淡漠无欲的模样,侧过身体望着躺在床帐内蜷缩着一动不动的江呈佳,未曾平息的担忧又增出了更多。
当下城中,正值最关键的时刻,江呈佳突如其来的晕倒,无疑是给江府乃至水阁雪上加霜。
若她熬过今夜不能苏醒,恐怕他也无法凝神对付邓氏那一窝豺狼虎豹。
他靠在矮榻上,在窗前浮阳的照耀下,脸色愈显清惨,低首敛眸,安静寂宁的那一刻,脸部的轮廓就像是被描绘出来的一般,漂亮精致、引人注目。
闫姬在旁望着,一不小心,便看入了神,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雪白的脖子上慢慢爬上一层红晕。正当她芳心萌动,眼底放出爱慕之意时,沐云手中端着医者备好的外敷药汁、一铜盆的热水与纱巾,疾步行了过来。
这女郎跑的满脸通红,入了内屋,便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闫姬当即收起了心思,盯着沐云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朝后退了两步,自行惭愧的低下了头。
躺在矮榻上的郎君原本凝着神色,瞧见沐云去而复返,立刻笑眯眯的抬首,向她看去,轻声逗趣道:“怎么...不舍得这么错过我的拥抱,又回来了?”
沐云恶狠狠的瞪着他道:“谁给你的脸?叫你这样的厚脸皮?”
她端着手中的东西,慢慢跽坐在他身侧,用纱巾小心翼翼沾水并挤干,贴在他血淋淋的胳膊上,轻柔的擦拭着,口不对心的说道:“我是怕你血流不止,死在思音坊,叫房四叔与闫姬愧疚难当!”
江呈轶低笑着,忍痛抬起受伤的胳膊,一声不啃,任由她替自己擦拭。
沐云全神贯注的替他清理着胳膊上的血迹,俯身扒开他肩膀上残破的衣服,又见那血腥可怖的伤处,不忍鼻酸。她强行克制着,用湿热的纱巾擦着他肩上已凝固的血块以及频频渗出的血色,越看越心疼,骂骂咧咧道:“哪个王八羔子这么砍你?!真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肩部的疼痛已令江呈轶额上青筋暴起,可此人却仍能云淡风轻的说着玩笑道:“阿依这般狠厉,叫我十分心安呢,有你在,我放心多了。改明儿再有人伤我,我便将他抓住,定用他的肉,为阿依烹一顿下酒菜。”
沐云脸色一僵,冷眼瞥他道:“江梦直,你没完了是吧?”
江呈轶却得意的挑了挑眉尖,挑衅似的望着她。
沐云心中恼恨,擦拭伤口的手,故意朝下狠狠的压了一下。只听郎君倒吸一口凉气,全身瑟瑟颤抖了起来,压着嗓音恼道:“你要谋杀亲夫么?”
沐云用同样得意挑衅的眼神怼回去,恨恨道:“活该!叫你不分场合的调戏逗趣?!”
江呈轶疼得牙根发麻,直打哆嗦,再不敢多言一句。沐云再凑近时,他条件反射似的朝后躲了躲。于是,沐云粗鲁的扶住他的另一边肩膀,气势汹汹的说道:“你若再乱动,我保证你这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什么事都做不成,只能在思音坊乖乖养伤!”
这一威吓,让江呈轶彻底老实,乖如木偶,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屋内一阵沉寂后,沐云终于替他擦净了伤口处的血迹,另取一块干净的纱巾蘸取药汁,覆在了他的伤口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替他上完了药,精疲力竭的从矮榻上爬了下来,跽坐在蒲团上,将纱巾扔入了铜盆中。
“你说说看,眼下正是最要紧的时候,怎得阿萝与你都这样不凑巧的倒下了?太子昨夜入宫,此刻的皇城,到现在还没传来少府弹劾邓氏的消息...也不知宫中情形到底如何。我原本想着,有你回来...好歹多了些底气。可你瞧瞧你现在的这副样子...真叫人愁心。”
沐云断断续续嘟囔着,眉头蹙成了川壑山峰,一脸忧郁。
“我这伤,不算什么,待医者替我缝合,便能慢慢好转。只是...阿萝这样,却实在让我忧心。”江呈轶盘腿坐了起来,调息呼气,认真说道。
“她的病,沉积已久。恐怕以后这样的状况,还会出现很多次...”
正说着,沐云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冲闫姬道:“这里无需她们侍候了。闫姬,你先带着她们退下吧。”
她突然退避左右,令闫姬始料不及。这姑娘反应许久,才回神道:“属下遵命。”
仆婢们跟着闫姬的步伐悄悄退了出去。
待到屋中彻底静了下来,沐云才开口说道:“阿轶,我想再请云耕姑姑出山,为梦萝看诊。她终究保留着神身,仍然与凡人有着差异,人间的这些医者们...只能诊出阿萝的虚脉,却不能彻查她的病因。”
江呈轶深深拧起眉头:“你说的虽然有理。但云耕姑姑为了阿萝,已两次违反禁令。恐怕这一次再想让她出山,没那么容易了。南云都的长老们定会极力反对。”
“即便他们反对,我们也要尽力争取一番。阿萝一日不愿恢复神力,她身上的毒素便永不能清除。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瞧着她的身体这么一日日败下去么?”沐云心疼道,“终有一日会耗完她的元气。到了那时,即便解除她的封印,恢复神力,恐怕也为时已晚。”
听着她的央求,江呈轶沉默了下来。
沐云见状,追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顾虑么?”
“阿依,并非我不肯为了阿萝前往南云都,请求诸位长老允准云耕姑姑出山。而是如今的人间...再也经不起任何神运的干扰了。只要阿萝不愿恢复神力,云耕姑姑便会以神女的身份,祈告天命,强行扭转阿萝的运簿走向。
你也晓得,阿萝失了神力后,司命府便封存了她的神籍,为她造了一册凡人运簿,交由冥府孟婆保管。但是,因她保留了神身,并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凡人。
所以,她的运簿,司命府并无权力插手拟写,全凭阿萝自我抉择,这也是天命之意。且,不仅仅是阿萝,我与覆泱也身陷大魏皇族斗争之中,我们三人的运簿不可避免的与人间势运图交错。包括你,虽然已尽量不用神力干扰,但只要你身在凡间,就不可能对势运图没有影响。如今又有若映的插足,变数实在太多。
正是由于我们与天命背道而驰多次,才会造成人间这般无法预测、动荡不安的形势。假设此次再请云耕姑姑出山,造成了更加无法控制的局面....我、我真的无法想象,你我还有阿萝、覆泱等人的处境会糟糕到什么地步....”
他有太多顾虑,也有太多不得已。
沐云不甘心道:“难道...就这么放任阿萝的病情不管不顾么?”
“人间的医者纵然不如医仙或医神,却也不至于那么差,只要阿萝肯配合,她的病况就仍有望控制。”江呈轶避开这个话题,不愿再论,但为了安下沐云的心,他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无比坚定的说道:“阿依,你放心,我一定能在阿萝的病况陷入不可挽救的地步之前,让人间势运图回归正轨,令覆泱重返神界。”
“你虽然这么说...可是,阿萝真的愿意配合么?她和你一个性子,已决定了的事情,哪怕丢了性命也要去做。她真的会愿意配合医者,调养身体,好好等着看你成功的那一日么?
你是她的长兄,或许她什么都愿意听你的意见,但在覆泱这件事上,任谁劝说...恐怕都是白费功夫。若要她什么都不做,只乖乖看着你为了她、为了覆泱、为了这人间日后数万年的太平而陷入险境,你觉得...她会愿意么?
况且...你如今所做之事,何尝不是违背天命?我晓得你害怕云耕姑姑出山,扭转阿萝运簿的走向,会触怒天命,招致更可怕的厄运,可天命究竟如何安排我们的未来,真的重要么?
你奉穷桑姑姑之命,封法力,化为凡身之时,可想过要一丝不苟的按照你从天命书中预测而来的轨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