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原本病弱苍白的气色被他这么一惊,便更显得难堪了些,他黑着脸,忍着怒意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小宦官本已被崔迁训得不敢再言,此刻更是战战兢兢。他小声通禀:“陛下,殿外...殿外,江大人与薛大人想要强闯。奴婢们好说歹说...江大人就是不肯多等些时候,竟和外头的侍卫打起来了。”
魏帝心中压着的恼怒之意,此刻完全止不住了,他朝矮榻上架着的小案几猛地一拍,一声“轰隆”便在空旷的殿中传开。他愤然道:“江氏今日是怎么了?三番五次给朕找不痛快?!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
他的震怒使得跪在阶下的江呈佳浑身猛地一颤,不经瑟瑟发抖,满含泪光的水目惊恐的睁大,一颗晶莹的泪珠瞬间滚落下来。
魏帝下意识的看向她,喷薄而出的怒气登时淡了一些:“让江呈轶给朕滚进来。”他不由自主的放低了音量,甚怕再惹她哭泣。美人落泪,一景一画都令人心碎,即便魏帝对她并不心动,但瞧着她委屈落泪,便会莫名产生一股罪恶愧疚之感。
宁铮饶有兴致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甚有些幸灾乐祸。
小宦官被魏帝吓得屁滚尿流,连忙从殿前站起,脚下频频打滑,在一路摔、一路爬的过程中,奔向了殿外。
没过片刻,江呈轶与薛青二人便被人从外殿引了进来。
魏帝轻咳一声,看准脚下步伐,神色疲倦的重新坐回了矮榻。崔迁小心翼翼为他支起两边的帷幔,如履薄冰的侍奉着。
“江卿今日,可是威风凛凛啊?竟敢强闯大殿?在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君主?”魏帝慢慢放缓自己的身体,慵懒地靠在侧榻高枕上,问话带着强烈的嘲讽与不满,听得在场仆婢们皆情不自禁的心头发冷。
众人偷偷朝百~万#^^小!说门槛前望去,只见那江郎一副镇定坦然的模样,入了内阁,便挺直腰板提起衣摆,端端正正的在众人面前下跪,双目直视前方,声声振振地说道:“陛下恕罪!臣若不硬闯殿宇,恐怕我这傻妹妹会为了不牵连旁人,将真相全部烂在心中,任由无法无天的人随意欺辱了!”
魏帝微怔,紧蹙眉头道:“什么真相”
“陛下,一个时辰前,臣从内子口中听闻云苏阙所发生的事情,便立即领着东府司官吏前往调查,已及时将所有涉事人员看押。臣不得不叹,若非城夫人聪颖公正、不畏强权,又有先见之明,恐怕广信围城的真相,臣与陛下永远都不会知晓,臣妹今日也会重遇两年皇后寿宴上同样的事情。”江呈轶面色冷冷,眼底浮出一丝恨恼。
魏帝问:“江卿这是何意?常山侯今日所为,如何能与广信围城一案扯上关系?”
江呈轶双手作礼:“陛下,臣亦是捉拿审问了云苏阙中给家妹下药的婢女才知广信一事,若非如此,臣根本想不到,家妹在广信遭遇了多大的劫难。常山侯对臣妹贼心不死,屡屡行出格之事,竟还数次扰乱郡城布防,以此强抢。如此胆大包天之人,就算他是摄政王的爱子,臣今日也要据理弹劾!请陛下核查真相!还臣妹一个公道!还昆凌、广信两城百姓一个说法!”
魏帝愈听气色便愈差,不再倚靠高枕而坐,神色阴郁道:“云苏阙中,有人对成平县主下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叔,看来皇婶派来的人,并没有将真正的实情告之于朕啊?您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眼瞧着江呈轶将广信围城一事牵扯到了宁南昆的头上,宁铮那张平淡无波的表情,才渐渐显出了异样。
他细磨此事,还未猜透江氏兄妹的诡计,便听见魏帝这么问,于是沉下目光,镇静答道:“陛下仅凭江主司一人之辞,便要说臣与王后欺君,是否过于武断了?”
魏帝沉吟道:“朕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眼底的笑深不可测:“只是江卿如此在殿中据理力争,甚至不顾礼统,竭尽全力弹劾常山侯,可见其言也未必是假话。皇叔,您虽然信誓旦旦,但朕也不能随意偏袒。不如...便将证人唤上大殿,朕亲自来审问?”
“陛下这话传出去,不怕被人耻笑?堂堂一国之君,竟审理起女郎们的案子...如此这般,岂不是要让边境属国看我大魏朝的笑话?”宁铮讽刺道。
他话音还未落净,一旁缄口不言的城夫人突然间接话道:“摄政王此话差矣。既然此案牵扯到了广信围城之事,便不能再算女子闺围秘案。您府中的三公子与国朝大案有关,难道陛下不能插手,还要皇后来主理不成?”
“放肆!”宁铮怒道,“蒋怜,这里是皇宫,岂有你说话的地方?”
“皇叔也有些放肆了。”魏帝接力,撑开嗓音,严声厉道,“您也晓得此地是皇宫。而朕才是这里的主人。蒋氏乃是朕的岳母,朕都没有说什么,皇叔竟然觉得她无礼了?”
宁铮似乎没有料到魏帝会突然护着蒋怜,目中一惊,露出不悦之色,朝这年轻的皇帝望去:“陛下,臣觉得,蒋氏既然身为皇戚,更应该遵守礼法,为万民表率。”
他这话说出口,跪在殿下的江呈轶便笑出了声。
魏帝与宁铮同时朝这郎君望去,各自表情不一。魏帝浅笑,眼角眸底皆是看戏之态。而宁铮恼怒道:“江呈轶,你还有没有点规矩?难不成你将这皇宫当成江府了么?寡人与陛下说话,岂容你突然笑语?”
江呈佳向宁铮投去不屑的目光,呵呵一声道:“臣竟不知,摄政王殿下是个守礼之人?既然如此尊重朝纲礼法,为何您生养的三公子,会对家妹频频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江呈轶!”宁铮见他眼底皆是厌恶,心中便十分气恼。他掌权以来,无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即便是当朝皇帝,对他也只敢暗中针对。从不像江呈轶这般,明晃晃的严词以对。
“你眼中可还有寡人这个摄政王,以及上座的陛下?”宁铮冷冷盯着他道,“若非令妹妖娆魅惑,我儿岂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早知你江氏一族皆是如此不守规矩之人,淮王府便不该与你江府扯上关系。”
江呈轶险些被他气笑,冷嘲热讽道:“说的好像我们江府愿意同您搭上关系一样?殿下,您莫忘了!当初,是你府上二公子淮阴侯对臣妹做出不知羞耻之事,才令她被迫嫁入侯府!如若不然,她此刻早应该寻了个如意郎君,此生无忧无虑的做一府女君,何须被迫跟着淮阴侯颠来覆去,受尽追杀、强抢与侮辱?”
为了呛住宁铮,他将宁南忧做的事情抬了出来,咄咄逼人的怼回去。
此时此刻,身在淮阴侯府中躺尸的宁南忧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与寒颤,颤颤巍巍的唤来吕寻,全身发抖道:“怎么突然觉得背后这么冷?吕寻,给我暖个手炉,我要抱着。”
吕寻盯着自家主公,像是再看傻子一样,一脸古怪说道:“主公,您没事吧?别不是昨夜发烧,将脑子烧坏了吧?如今已是初夏...天气这么热,您居然要手炉?”
宁南忧浑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我看你是不想继续在精督卫干下去了?现在什么话都敢同我说了?”
吕寻干笑几声,立即溜了出去。
场景再拉至宫殿。
说完宁南忧坏话的江呈轶,在心底默默对他说了声对不起,便收了情绪,继续与宁铮对抗。
自宁铮被封摄政王后,便再没有听过这般粗鲁的重话,当即暴怒,抬脚冲下庭去,扬起手掌便朝江呈轶的脸颊狠狠的打了过去。
只听“啪”一声清脆之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他动作太快,众人始料未及。江呈佳跪于一旁,全然没想到宁铮会如此狰狞,竟不顾魏帝在此,直接打了兄长一巴掌。
他力气甚大。江呈轶被拍在地上,脑仁一阵眩晕,耳廓也疼得发颤。
众人再朝这郎君望去时,只见他白皙得脸颊已显出五指鲜红的手印,甚至嘴角挂了彩,流出一道血色。江呈佳心间一紧,当即心疼起来,怒意于心间阔开,再顾不得什么策略,扑上前去扶住江呈轶。瞧他被打得颊边微鼓,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一圈。她轻手轻脚的搂住郎君,愤然望向宁铮,褪去柔弱,露出凶狠之象,冷冷对宁铮道:“摄政王!我本想着,你是我公爹,即便顾及着君侯的面子,也是要尊你三分的,不想让你在陛卑劣无耻!说不过我兄长,竟出手相向!既如此!我也不必继续将你当作公爹来尊敬了!”
宁铮手掌微红,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这女郎抱着自己的兄长,收起羸弱之象,向矮榻上的皇帝振振有词道:“陛下!臣女有罪!未能及时向陛下禀明广信围城之事!当夜,宋宗之所以会将臣女掳去,全是常山侯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