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方才的声位判断,江呈佳挑了一扇门,悄悄踏过门槛走了进去。
她方才仔细留意了关门的声音,这几扇木门的关门声皆有细微的不同之处。于是方才细听了绯玉公主与段先生离开的扇门吱呀声,推测他们二人是从最右边的那扇木门离开的。
主仆二人自木门后又来到了一处暗室。
这间屋子的光更为稀少,隐隐的江呈佳听见整个地下山洞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还有几声急吼吼的喊声:“东边南边都查过了...皆没有发现贼人的踪迹。”
千珊心惊胆战的在后头跟着,生怕有人突然跳出来发现了他们
江呈佳在这间更为昏暗的内室里摸索着,逐渐地,她又摸到了一扇门。
她大着胆子打开了那扇门,便来到一处青石台阶下。
“怎么又是台阶?”千珊呢喃道。
江呈佳皱了皱眉头,提着裙摆朝台阶上头走去。
越往上走,光线便愈加的强烈,江呈佳晓得...或许她们是寻到了另一处通往外面的密道。
两人携手走出了这条甬道,站在地面时,正有一队巡逻人马朝他们这边涌来。
江呈佳急忙抱住千珊,脚下轻轻一点,飞到了一旁的苍苍云树之上。
站在高处,她才发现这里是何处。
这里正是方才那男子闹事的巷口里第一家民宅。
江呈佳惊诧道:“没想到这暗室...竟然通着这么多地方?”
千珊更是惊叹道:“奴婢曾听闻...广信城中央有一片废弃的民宅...只是虽然废弃,可官府却不容拆却。反而将这片民宅造成了店面铺子,租于行商之人.....没想到...这个广信县令胡光不允拆除此处民宅重造的缘由竟是为了给宋宗提供暗庄买卖的交易据点?”
江呈佳噤声道:“嘘...来人了。”
千珊顿了顿,闭上了嘴,脑袋从枝桠缝隙里探了出去。
只见朝着他们正面而来的巡逻队四处查找无果后,便从方才他们出来的那条甬道涌了下去。
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甬道后,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从南边的院屋中跑了出来。
“主子!是宋宗!”千珊惊道。
江呈佳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一双眼紧紧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溜到了一间屋子前,慌慌张张的敲了敲门。
那屋子沉寂片刻,忽然从里头打开,一个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只听宋宗开口朝那人质问道:“我问你,段先生与两位主公是否要将我弃之不顾了?”
那人犹疑片刻没有答话,宋宗面露愤慨之情,上前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襟恶狠狠道:“你去告诉姓段的,我早知他会如此,账簿如今在我手中,若他敢让我做这替罪羔羊,那么也别怪我翻脸无情!”
借着,她们便听见被揪住衣襟的人用惊异口吻质疑道:“什么?你何时...你何时将账簿拿走的?”
宋宗冷笑一声,将那人狠狠往地上一推,哧道:“你以为就他姓段的会耍手段么?我告诉你,当初两位主公与我通信,命我劫持绯玉公主的书信,我也藏着呢。若是他们敢将我一人推出去,那么我便将这些东西交到淮王殿下手中,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即使我死,也要拉着那姓段的一起下地狱!”
“你...莫要激怒了段先生。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做得出来又怎样?狗急了还会跳墙咬人呢!这许多年,我在他们身边,连条狗都不如...大难领头,他姓段的想将所有罪责推到我头上。我告诉你,没门!”宋宗气愤道。
江呈佳透过树枝的缝隙瞧见宋宗将屋里那人狠狠踩在脚下怒道:“告诉我!姓段的在哪!”
那人被狠狠踩在地上,整个人动弹不得,满脸涨血通红道:“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周源末手下的朝阳遣派了人...在郊外等候,只怕段先生已经带着人从这里离开了。”
宋宗却并不信,他再次用力跺了那人一脚道:“高松!你还不说实话!这片废弃民宅里留有那么多证据,他怎么可能那么快便离开此处?”
那名被宋宗唤作高松的男子,憋着气,压着声音道:“我...我没有骗你。段先生他或许早就准备弃了此处...将所有对两位主公不利的证据全都毁了...如今这整片宅院恐怕只剩下指正你的四证了!”
“段小人怎敢!”宋宗生暴戾之心,一脚重重朝高松跺去。
躲在树上的江呈佳只听见那人呜咽了几声,便再没了动静。
宋宗愤然从此院中离去,转而奔入一条小道之中消失了踪影。
江呈佳带着千珊急忙飞身而下,匆匆追上去。
那间敞开木门的屋子里,名唤高松的男子此刻满脸鲜血,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整个人抽搐着,没过一会儿便止了呼吸。
千珊与江呈佳没有时间在这里停留,只是匆匆瞧了那人一眼,便朝宋宗消失的甬道追来了过去。
还没追上去几步,便听到宋宗怒骂的尖叫声从甬道的另一侧传来:“段从玉!若我出事!我的人便会即刻将两位主公招兵买马的账簿与通敌叛国的书信送至淮王手中!你们胆敢对我如此!我也不怕鱼死网破!段从玉!你听到了吗?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江呈佳与千珊立即跳道了墙头,多了起来。
好在,这片民巷中多的是古树...繁密的枝桠反倒成为了她们二人躲避的最佳处。
宋宗未行两步,便已被那名唤作段从玉的男子所安排的人手抓住。
此刻他正张牙舞爪的挣扎着,涨红着脸做最后一丝搏斗。
江呈佳念着段从玉这个名字,心中起了一丝骇然道:“段从玉....?那段先生竟然是段从玉?”
千珊迷惑道:“姑娘晓得此人?”
“建康四年,他因触魏帝逆鳞,而被判流放。因他根骨极傲,为官时清廉正直,其诗作极佳,在大魏文坛上也小有名气,兄长总说起他。后来听他死于流放途中,兄长还特地派人去打听。只晓得...他的尸身的的确确被送往了本家...却不知他原来并没有死,而是被绯玉公主偷梁换柱,救了出来?”江呈佳说着她知道的这些,此刻心下惊骇至极。
她未曾料到,存于兄长书信中的那位品格高尚,才富五车,忧国忧民的段从玉如今竟然....在此地替付博与马月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借着夕阳落下的霞光,江呈佳瞧见了墙头那边的情景。
段从玉从对面的宅屋中缓缓走了出来,负手而立。
年轻的俊容早不复少时的英气,如今只剩阴冷与仇恨。
“宋宗。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在账簿上做了手脚么?你太天真了。竟以为...我不会留意你的这些小动作?”段从玉坦然从容的笑道。
被几名彪形大汉牢牢控制住的宋宗失声叫道:“什么?”
“你的人..早被我截下,只恐如今身首异处...孤魂不知何所归处...哭诉着要找你这个债主报仇呢?”段从玉阴森森的说着。
宋宗气的浑身发抖,不断摇着头道:“绝不可能!我所做之事,天衣无缝,你怎么可能察觉?怎么可能!姓段的,你想诈我是也不是?我宋宗可没有这么蠢!我不相信!”
段从玉冷哼一声道:“信不信都由你....”
“将他押入禁室之中,监禁起来。”段从玉毫不留情的声音响起。
宋宗尖叫着咆哮着,挣扎着道:“段从玉!你如此冷面无情!你会遭报应的!就算我死!我亦会化作孤魂恶鬼,找你索命!”
段从玉转身离开的声音顿了顿,冷笑道:“宋宗...你应该想到的...我并不怕你找我报仇。若非是你,我当初又怎么可能触了陛下逆鳞,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宋宗不断挣扎着,尖叫着,只是将他牢牢钳制住的彪形大汉根本不给他逃脱的机会,他便这样硬生生被拖走。
江呈佳瞧着那站在屋门前望着院中苍树的段从玉,心上身上忍不住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寒意。
她不知段从玉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但眼下,显然不是她感怀的时候。
她瞧见段从玉在院中站立了片刻。右侧的廊道里便奔来一人朝他单膝跪地而报道:“先生...高松...死了。”
段从玉明显颤了一颤。遂,她听见段从玉道:“好好葬了吧。”
“喏。”
紧接着,那人又道:“段先生,柴火与火油都已沿着墙角铺好了...墙屋四处都浇了滚油...何时动手?”
段从玉沉吟片刻,似是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冷冷道:“天一黑,立即放火。”
“那些姑娘...可要全都杀了?若是让她们逃了怎么办?”那人又问。
“不必杀了。这燃燃火势,她们也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