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萝的眼眶通红,鼻子酸疼的厉害,整个人孤单又无助,睁着眼一转不转的盯着孟婆看,更咽道:“还有可能吗?”
“有...有可能。”孟婆将她抱入怀中,温柔的安抚道:“有可能的,阿萝。你看,覆泱如今的运簿...抹去了天命从前为他定下的结局...正在逐一改变不是吗?他为了你,已经生出了远离红尘是非的心思...你要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将他重新带回九重天。禾夫人与白止星君还在天宫等着你们归去,一家团圆呢。”
小孟婆说着说着,也开始更咽起来。
这数年来,她是看着江呈佳如何一步步熬过来的。
她是这天地之间掌管凡人生死的神官,本因看惯这世间的生死离别,不为这虚伪浮华的感情所动。
然,纵然孟婆的心再如磐石般,也不得不为江呈佳对覆泱的痴情所感动。她与江呈佳从儿时一起相伴长大,到如今也不知是第几万个年头,彼此之间的情谊坚固深厚。作为好友,她自然是希望江呈佳能与覆泱长相厮守,濡沫白头。
江呈佳伏在小孟婆的肩膀上,失声哭着,像个孩子般彷徨无措。
这世上,因缘际会太多。
这世上,巧合与意外也太多。
江呈佳难过的,小孟婆在那些凡人的运簿上看惯了,可如今却也被她这无声地哭泣催得泪如泉涌。
最后,她抵不住心中对江呈佳的怜悯与心疼,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莲花状,晶莹剔透,似如水珠般散发着润泽的舍利子,交到了江呈佳手中。
“阿萝。”小孟婆低着头,看着这枚舍利子,几度更咽道:“这是...我娘的遗物。是她仙逝时的泪珠所化...你晓得的,孟婆的眼泪...是忘忧汤的一位关键食引。我娘...她是天地之间第一位幻化成鬼差的神仙,她的泪珠有着上古诸神赐予的神力,寓意着纯洁、向阳之意。因此她的眼泪...能助覆泱净化他心中戾气,引导他放下心中执念。只要天帝怅尧在他身上所注下的诅咒之戾气逐渐褪去...诅咒也能随着覆泱天命的转变而解除。你让覆泱将此物带上...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些了。”
江呈佳双目失神,盯着手掌中央这枚如莲般盛开的舍利子,闭上眼落下了一滴泪。
泪水,恰好润如了晶莹剔透的舍利子中,逐渐被它所吞噬。
而这一异象,在场三人都未曾发现。
江呈佳忍住心中悲痛,握紧了那枚舍利子,擦干了眼角的泪珠,再次与孟婆相拥,在她耳畔喃喃道了一句:“谢谢你,小孟。我一定不会辜负禾夫人的期望,也不会辜负你的一番好意。无论天命如何阻拦,我一定要将覆泱带回来。”
孟婆轻柔的拍着她的背脊,动容道:“好。我等着你,将白禾神君带到我面前,等你...重回九重天。”
江呈佳闭着眼,与她相拥良久,最后终于松下一口气,放开了孟婆。
她朝着另一边静静看着她们的花壶看去,遂欠了欠身行了礼道:“今日之事...多谢花壶爷爷倾囊告知,江梦萝感激不尽。”
“本来便是我该告诉你的。”花壶摆了摆手,浅叹一声道:“是我的错,才导致你如今这样痛苦。”
江呈佳平息了情绪,此刻已镇静了不少,但鼻腔中仍旧带着浅浅的哭音,她忍痛道:“花壶爷爷何错之有,错的是我...未能早些发现这其中的不对,一味的用假象欺骗自己,不肯多思多想。”
花壶爷爷不再劝,略点了点头道:“你知晓了真相,如今也该离开冥界。莫要在这里继续逗留。你来时到现在怕是也些许时候。凡间不比冥界。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眼下恐怕凡界已经过了四五天了。若再不回去,赫然发现你失踪的覆泱该怎样着急...你想过吗?”
江呈佳遂颔首,又欠身行礼道:“劳烦花壶爷爷将我送回凡间。”
花壶低低嗯了一声,即刻挥动长袖,在空中幻化出一道白光,供江呈佳穿行至凡世。
在她一脚踏入光芒的那瞬间,花壶轻声交代了一句:“江梦萝,记住。莫要太过执着,否则你不但保不住覆泱,便连你身侧之人也会保不住。”
此刻,江呈佳已入了花壶的术法光芒之中,远离了冥界,在这个充斥着刺眼光芒的空间里,她能听到花壶遥远而不可及的声音,却怎么也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觉眼中被吹入了一层细沙,惹得她双眸刺痛,在回过神时,已然站在了暗崖庄外。
江呈佳还没有回过神,便听见身后一声激动的呼唤。
“姑娘!姑娘!”
那是千珊的声音。
江呈佳立即转身循声望去,千珊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暗崖山庄外,此刻正惊喜若狂的向她奔来。
只是片刻未见,千珊似乎疲惫苍老了一圈,眼圈下的乌青有些骇人。
她一把抱住了江呈佳,哭着道:“姑娘...您吓死奴婢了...姑娘,奴婢差点以为见不着您了。”
江呈佳的双手僵在空中,难掩伤意,但却强装着无妨,低沉道:“我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我去了冥界...您怎会寻不到我呢?”
千珊情绪有些失控,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边说边哭道:“姑娘...奴婢晓得你奔去了冥界,可奴婢施了法术一路跟上去,却被拒于冥殿之外,不允通行。奴婢被看守大殿的鬼差赶回了凡界,一直在庄子里等着您回来...您消失了整整五日,奴婢一宿一宿的不敢合眼。好在,现下终于等到了您。”
江呈佳轻轻拍着千珊的背,愧疚道:“对不起...是我太任性,让你担忧了。千珊,对不起。”
她觉得歉疚,却并不后悔自己单独前往冥界。
若是千珊代她前去冥界寻孟婆与花壶...只怕这丫头会为了不让她自责担忧,选择将真相隐瞒。
“对了...你怎得在暗崖庄外?君侯呢?”江呈佳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觉得奇怪,同千珊两人分开后,便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觉得这暗崖庄如一片墓地般死寂,没有一点点声响。
千珊一怔,擦干眼角泪水,望着暗崖庄里头黑漆漆的一片景象,不知如何同江呈佳开口说起。
见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江呈佳心中升起浓眷的不安之意。
她小心翼翼询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君侯呢?君侯在哪里?”
千珊皱着眉头,正犹疑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声:“阿萝!”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庄口前立着一名身着玄衣,头戴冠玉,脚蹬紫金靴的青年。
他此刻如方才千珊第一眼瞧见江呈佳一样,惊诧、欣喜、后怕、难过一拥而上,心中五味陈杂。
这个青年却并不像千珊那样激动万分的奔至江呈佳面前,而是一步步缓慢且踏着沉重的脚步朝她走来。
再近了一些,江呈佳终于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息。
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双黑眸有些惊慌的盯着这个青年。
青年终于走到了她面前,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那双深邃如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牢牢的盯住江呈佳,从不敢置信到彷徨不安,从失意到重燃希望。她从他的眸子读出了深切的担忧与难过,还有一丝暴戾。
她竟被他的眼神赫然惊住,浑身上下爬上一层凉意。
“你去哪了?”这个青年压低嗓音,忍着一股十分明显的怒意。
江呈佳被他身上那股寒冷且阴森的气场吓住,怔在原地支支吾吾吐出一个字:“我...”
“告诉我,这五天,你去哪了?”青年盯着她,一字一句的吐出话来。
此刻,凡界正是傍晚时分,天际一抹残阳的鲜红照耀在两人身上。
仅仅五日,江呈佳不仅瞧见了千珊眼底的淤青与疲惫,更从宁南忧这张俊美之容上读出了他的焦急不堪以及他的疲倦恐慌。
他的第二句话,放缓了些戾气,稍微柔和了一些。
江呈佳不知如何开口向他解释自己为何消失了五天。
她握着拳,强压着心中的慌张,没有什么底气地解释道:“我...我去为你...”
江呈佳还未说出完整的话来。
宁南忧却抢先她一步,低沉着嗓音,压制着内心那股燥怒之意道:“你是不是,去向你的兄长通风报信了?”
江呈佳瞬间愣在那里,瞪着双眼痴痴愣愣道:“你...怎会这样想我?”
“那她呢!”宁南忧依旧忍着,语气却加重了,伸出手,指向千珊,冷冷道:“你可以同我解释一下,为何她....会前往广信吗?”
江呈佳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刻已因宁南忧浑身上下散发的阴冷森寒之意惶恐惊慌,不知所措。
她转眼朝千珊望去,没有什么底气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会去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