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柏业跟顾之岑到达医院的时候,黎承昱刚做完检查,断了一根肋骨,其他都是皮外伤,不要紧。
沈幼琪陷入深深的自责,守在他的床边不肯离开。
顾之岑看见这幕画面,沉郁的脸色又森冷了几分,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反复地拨弄着手上的打火机,像是故意发出声响吸引病房里人的注意。
果然不消片刻,沈幼琪便转过了脑袋,视线精准地落在那个精致昂贵的打火机上,本来还带着悲伤的双眸瞬间燃起了怒火,她倏然起身,走到顾之岑跟前,就想夺过那个打火机,可是顾之岑的手微微一抬,仗着身高的优势,轻而易举便让沈幼琪落了空。
沈幼琪双眸氤氲着水汽,眼角还泛着一丝红色,可是白皙的脸上又是明显的愠怒,顾之岑沉眸看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着迷。
看他那直白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沈幼琪语气很冲地朝他说道:“顾之岑,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啊?”
“可能有点。”顾之岑淡笑着回道。
被人骂还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沈幼琪气得吐不出什么话来。
打火机在顾之岑骨节分明的指尖来回转悠着,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笑意,低沉地说道:“原来你还记得这是你送我的啊?”
“顾总是不是想多了,只是因为你发出这种刺耳的声音,严重打扰了阿昱的休息,医生说过他需要静养。”
“琪琪,你否认得一点都没说服力。”
“顾总,我送出去的礼物没有过百,也有七八十份,我还真不记得。”
顾之岑眸底骤然一凝:“你就是会故意气我,惹急了我对你没好处。”
沈幼琪的目光又在那个打火机上转了一圈,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懒得搭理他,送出去的礼物就当喂狗了。
顾之岑见她的伤口还没有处理,拽着她的手臂,声线不悦地说道:“过来。”
“你干嘛?放开我。”沈幼琪挣扎得厉害,可是顾之岑的力道更大,根本不容许她挣脱。
“不想在脸上留疤,就别动。”他的嗓音低沉且冷厉,让沈幼琪的身躯微怔。
就这么一会儿放空的时间,整个人已经被按到了沙发上,顾之岑颀长的身影蹲了下来,俊朗不凡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心疼,柔软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伤口周围,问道:“痛不痛?我记得你最怕痛了。”
沈幼琪只觉得这画面嘲讽且好笑,最痛的伤口便是他留下的,他竟然有脸说她最怕痛。
她微微垂眸,毫不客气地挥开顾之岑的手,声音平淡地说道:“顾之岑,别在这里跟我装深情了,骗骗三年前的沈幼琪还可以,如今你面前的沈幼琪连一个字都不会信了。”
沈幼琪拿过旁边的碘酒,用棉花签粗鲁地沾了几下,在伤处来回涂抹了两遍,丢在顾之岑的身上,语气依然不疾不徐,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怒火,她说道:“这点伤真的不痛,还有麻烦顾先生不要派人监视我,我知道顾先生现在在温城几乎可以只手遮天,但是我们沈家也不是吃素的,逼急了我顶多一拍两散。”
顾之岑脸色凝滞,沈幼琪的反应跟他预料的相差甚远,就算不是气急败坏,也应该会有怒气,但是她却是如此的云淡风轻,就像他在她心里没了一点点的分量。
这样的认知让顾之岑的目光沉了沉,低垂眉眼看了看,碘酒在他干净的衣服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无比突兀碍眼。
沈幼琪已经走回了病床旁,顾之岑站起身,也走到黎承昱的床边,说道:“那位凌少虽然是凌剑锋唯一的儿子,但是一向中庸不堪大任,反而是她的女儿更有威信,凌家在她的掌管下,正往正经生意上发展,我觉得她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沈幼琪身躯猛地僵硬,语气不善地低喃:“倒是跟你配。”
顾之岑轻笑:“我要联姻也是跟沈家联姻,是给你这位好哥哥支的招,我才不怕凌家给我找麻烦。”
“你出什么馊主意?”沈幼琪气恼地说道。
“之岑的建议,阿昱可以考虑一下。”傅柏业站出来沉声说道。
沈幼琪不敢置信地看向傅柏业,如果说她信不过顾之岑,可是对傅柏业的话还是信几分的。
苏温瑜忍不住插话道:“傅柏业,你干嘛也跟着添乱?”
“凌剑锋虽然起家时背景不干净,但是他的女儿很有本事,所以才能压制过自己的哥哥,阿昱在事业上如果有她的帮忙,其实是如虎添翼。”
“柏业,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暗讽我没有生意头脑。”黎承昱不满地说道,只是一说话,肋骨处就疼得厉害,伛偻着身躯咳嗽。
“你没有生意头脑我还需要暗讽?”
黎承昱捂着自己的肋骨处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我们不会按着你的脑袋逼着你娶人家,保守估计,最迟后天她应该就会来探访,她那位没出息的哥哥惹事越多,对她越有好处。”
“她还得感激我啊?”黎承昱费力地笑了笑,多了一丝自嘲。
傅柏业走上前,面容认真地说道:“你可以先看看,要真是排斥,我跟之岑也会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顾之岑敏锐的双眸看了看他,傅柏业淡笑道:“不想帮忙?”
顾之岑:“……”
傅柏业仿佛在说“你看沈大小姐这么内疚,不好好地把这个麻烦摆平,每天来看她陪护吧。”
就会算计他。
顾之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就算我想置身事外也难,自然帮。”
这件事并没有通知黎承昱的父母,所以沈幼琪今晚决定留下来,顾之岑自然不乐意,就算清楚黎承昱跟沈幼琪清清白白,可也不愿意她跟别的男人独处一室。
找得理由又好:“凌家那边很可能半夜来找茬,有我在,起码能让他们将攻击火力集中在我身上。”
沈幼琪压根不信他这么善心,除了将人赶出病房外,也拿他没办法。
黎承昱见沈幼琪坐在那里愣神发呆,费劲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医院的楼道半夜会比较冷,不让人家进来,也给他送条毯吧,本来这次他就是好意出头。”
“你可能不知道他大冬天地睡在天桥底下,只盖了两张报纸。”
说完沈幼琪的脸色更不好看,无法忽视胸膛处的那抹钝痛。
顾之岑从未跟她说过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可是她恋爱脑,想知道他所有的事情,用了不少手段去查,被他知道后,雷霆震怒,不仅赶走了她,还让她别出现在他面前。
“你心里过意得去的话,就让他在外面这么待着吧。”
沈幼琪表情淡然:“你不痛?快睡吧,睡着了起码舒服点。”
说完便扶着黎承昱小心地躺了下来。
等到黎承昱睡着后,沈幼琪窝在沙发上将就睡一晚,至于外面的黎承昱情况如何,她毫不关心,像他那种比小强的生命力还顽强的人,也轮不到她操心。
深夜的医院楼道,安静森冷,偶尔发出几道细碎的痛吟声,以及阴恻恻的夜风。
顾之岑发完最后的指令后,收起了手机。
病床的门并未反锁,轻轻一扭,便轻而易举地进来了。
顾之岑眉头微拧,果然是被娇养大的千金,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高级病床的沙发还算宽敞,沈幼琪躺在上面还有多余的空间,顾之岑走上前,蹲在一侧望着她的睡颜。
她的脸上还清晰地留有干涸的泪痕,顾之岑看着碍眼,用湿巾小心地擦拭着,直到那张漂亮的容颜干干净净,他才停下了动作。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在她柔嫩的脸上留恋地摩挲着,发出一声轻叹:“比起三年前来说,心倒是狠了不少,软硬不吃。”
三年前的他初出茅庐,而她是别人趋之若鹜的沈家千金,两人身份地位天差地别。
他一心专注自己的事业,根本无暇分心去谈男女之情,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地用她的执拗打破他既定好的目标,是他所遇见的最危险却又最吸引他的人。
暖黄色的灯光落在她精致的脸上,干净且美好,一如往昔。
顾之岑俯身,吻在她娇嫩的唇上,尝到这股滋味便一发不可收拾,不断地想深入,想将她吞噬在自己的口腹之中。
但是仅存的理智让他骤然清醒了过来,虽然他一向不自诩是正人君子,可是再让她记恨上,恐怕连这样偷来的机会也没了。
顾之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这是他当初冲动之下买的,说到冲动的次数,他都用在了她身上。
当初买这枚戒指也没准备送出手,就是看到的第一眼,脑海里便浮现出沈幼琪的脸。
后来被她看见了,开心地追问是不是送给她的时候,他既没否认也没承认,也算是阴差阳错送到了主人的手上。
如今看这款女戒,样式已经过时了,可是套在她的手指上,依然那么合适,如同他当初设想的那般。
顾之岑将沈幼琪的手塞回到被子里,英俊的面容十分柔软,溢出的嗓音温和低沉:“物归原主。”
翌日清晨,阳光熹微,暖暖地照在沈幼琪白净的脸颊上,她微蹙了下眉头,悠悠转醒。
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沈幼琪就看见手指上的戒指,漆黑的双眸有瞬间的怔忪,然后很快便冷了下来,毫不犹豫摘下那枚冰冷的戒指。
打开病房门,却没看见顾之岑的身影,倒是看见了一旁的垃圾桶,她丝毫没有留恋,直接将戒指丢了进去。
这一幕正好落入了刚买好早餐回来的顾之岑眼里。
沈幼琪一转身便看见了顾之岑复杂的眼神,虽是一惊,可很快便坦荡地说道:“顾总应该知道,送出去的东西就是对方的,想怎么处理你也没权利干涉。”
顾之岑气场强大,阔步走来时仿佛千军过境,沈幼琪身躯微微瑟缩。
但是顾之岑真到了沈幼琪面前,只是平静地早餐递给她,语气温淡地说道:“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吃这家的早餐,要是不喜欢,丢掉就是了。”
沈幼琪看着热气腾腾的早餐,上面的福记LOGO无比熟悉,如果她没记错,这间早餐店生意虽好,却没有分店,唯一的店铺距离医院也有二十多公里。
顾之岑沉眸看着她,像是在堵她会不会当着他的面,将他千里迢迢买的早餐丢进垃圾桶。
沈幼琪紧攥着手里的袋子,不让自己情绪轻易外泄,她溢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三年过去了,口味变了,恐怕要辜负顾总的这份心意了。”
她高高地举起手里的早餐袋,正准备丢进去之时,顾之岑抢先抓住了,幽暗的眸底是不加掩饰的怒火。
沈幼琪嗤笑:“顾总说我不喜欢就可以丢掉的,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非得这样?”顾之岑沉沉地说道。
“顾总现在才觉得糟蹋别人的一番心意很难受?”
顾之岑的手渐渐地松了下来,沈幼琪倒没直接将早餐丢进垃圾桶,而是还给了顾之岑,淡淡地说道:“医院外面有不少无家可归的人,顾总要是有心,可以将早餐送给他们吃。”
“可以。”
没想到顾之岑答应得这么干脆,沈幼琪反而愣了愣,紧接着开口说道:“谢谢顾总的慷慨。”
“我是为了你。”
沈幼琪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容,转身便进了病房。
一小时后,医院开始传有辆箱装车在分发福记早餐,凡是露宿在外的人都可以免费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