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河畔女尸(三十七)

妇人没想到官老爷会问自己,但是心里也确实替闵月感到不值,也就大着胆子回话,“那天管家好像很生气,就说闵月犯了府里的大忌,是她自找的,让我们都注意点,别去管一些不关自己的事,免得。。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天我还奇怪,闵月因为不被老爷待见,一直都很小心的,不是待在大少爷的房里,就是在我们后院待着,也不知道到底她犯了什么事。”

柳黛心思一转,闵月与大少爷互生情愫这样的事都不至于丢了性命,难道说她是知道了贾老爷要密谋造反的事情?

“闵月死后,尸体去了哪,知道么?”

妇人摇头,“我们当时就看到闵月断了气,然后管家就让人用席子卷走了,后来好像说是扔在了乱葬岗里,我们还跑去找过,想给她挖个坟,别被野狗吃了,可找了半天都没发现,估计是。。。”妇人说不下去了。

“闵月死的那天晚上,有没有在房子里听见什么声音?”

一说到这个,妇人就瞪大了眼睛,“那天晚上,是我进了贾府后最可怕的一个晚上,闵月死掉的地方就临着我们住的房子,晚上大家都不敢睡,记着外面敲了三更,我正迷迷糊糊要睡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鬼叫’,我当时吓得立马就清醒了,就马上推我家男人,”

“我怎么不记得这事?”丈夫怕自己妻子害怕说错了话,就开了口想别让自己妻子乱说,“你当然不记得了,那晚你睡得多沉,我记着丽娘也听见了,我们俩还互相望了一眼,丽娘也听见了,就听着外面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一听就是闵月还魂了,她死得冤,所以晚上就回来了!”

说到那晚的情形,妇人身子抖了又抖,“我因为害怕就闭着眼睛蒙上被子,就听见‘该死’‘该死’的声音,我就以为闵月心里不平,想回来报复我们这些见死不救的人,我当时真是怕的要死,然后我就听见,‘砰’的一声,像是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再然后,我就听见水缸被打破的声音,肯定是闵月回来了!她把那个淹死自己的水缸给打破了!”

柳黛向来是不相信鬼神的,这么听,看来是有人半夜里起来在院子里将闵月的头斩了下来,然后又用水缸的水将尸体、血迹和刀都一起冲走,却没想到刀却卡在了土里,留在了暗渠道里。

“再然后,我就没有听见什么了,估计应该是闵月发现没有人,就走了,你说也奇怪,那天晚上之后,就再没听见什么声音了。”

“这件事,你跟谁说起过么?”

妇人摆手,“没有的,这种事情不能说的,但是我想闵月也想早点有人帮她伸冤,也让她能够早点安息,我就说出来了,官老爷啊,你可得把这事情查清楚啊,闵月她虽说不受老爷待见,可到底是个好人呀,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死了,你说。。。”

“好,你留下,麻烦这位大哥去把丽娘请过来吧。”

妇人以为柳黛不相信自己的话,“官老爷,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真的那天晚上听见了闵月的声音,而且第二天那个摆在后院的水缸真的不见了,就是地上有些水,你说,不是鬼,谁能凭空把那么大个水缸给弄不见了?”

柳黛并不答话,只看了眼小吏记下的口供,叮嘱几处做些修改。等那丈夫回来的时候,柳黛就只让丽娘留了下来,让他们夫妇二人在外面等着。

被称为丽娘的人,年纪约莫四十有余,站在柳黛面前显得局促不安,倒也还算镇定,“你便是丽娘么?”

“回老爷,奴婢是。”

“你不必叫我老爷,也不必自称奴婢,就平常称呼就好了,我问你话,你便答,若是让我发现做了假,官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地方,那就是要见血的了。”

“是是是,奴婢一定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柳黛见她不称自己老爷,也就随她去了。

“闵月死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动静?”

对于那晚的事情,丽娘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对对对,的确是听见过动静,小海他娘也听见了。”

“你听见什么了?”

“奴婢当时害怕,也没听太清,就听见了几个字,说‘好了’、‘死了’之类的,然后就躲在被子里,气儿都不敢冒了。”丽娘说的是实话,当时她吓得要死,虽然屋子里睡满了人,可却只有她和小海的娘醒着,要是那“鬼”进来,不是抓她就是抓小海的娘。

“那声音,你还记得么?”

说到这个,丽娘还真得好好想想,当时就光觉着害怕了,哪还记着什么声音,“都过了这么些天,实在是有些记不住了。”

“那个声音你确定跟闵月的声音很像?”听小海的娘说的,要想搬动闵月,再塞进暗渠,估计不是一个女人可以做的,最起码也得是一个健壮的男子,那么发出来的声音就绝对不可能跟闵月的声音相似。

“对,的确跟闵月的声音很像,不然奴婢一定能听出来的,闵月的声音比我们的都要低沉些,因为常年跟在大少爷身边,说话的习惯也像大少爷。”

“像不像你们家老爷?”

丽娘不懂官老爷什么意思,但是也认真地想了想,“好像,也有那么点像,奴婢实在是。。。记不清了。”

柳黛也不想为难她,该问的也都问了,就让丽娘出去了,自己带着问出来的口供去找了崔正英。

见到崔正英的时候,他正在看审问完的口供,“崔少卿,你过来一下。”崔正英将那些口供都放下,“怎么了?问出了什么没?”

“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杀死闵月的凶手就是陈管家,他当着府里所有下人的面把她淹死在水缸里的。”

崔正英捶了下拳,“这案子总算要破了,那现在我叫人去把那管家抓起来。”

“但是,剖尸的不是陈管家,将尸体运出贾府的也不是陈管家,你那儿有审出来,闵月死的那天谁把她丢去了乱葬岗么?”

“贾府的下人都问了个遍,只有两个小厮说抬走了闵月的尸体,管家却让他们放在西院,说一会儿会有人来收,再然后就没有人管这件事了,我已经差人去附近的乱葬岗查了,有什么消息都会马上回来。”

“崔少卿,你说,在贾府当中,对闵月仇恨至极的会有谁?”

崔正英歪头想了片刻,“方才审查的时候,下人们都说,觉着闵月死的冤,看来这闵月的人缘倒是挺好的,也是个好人,结下大的仇恨,怕是不至于吧。”

柳黛将闵月与贾府大少爷的关系告诉了崔正英,崔正英好似懂了却又有些迷惑,“这么说来,倒是贾老爷恨透了这闵月?可这也不至于杀一个下人吧?”

“一开始我也在想,如果是为了贾府的大少爷,贾老爷要是真想动手,也不至于等到如今,你还记着孙尚书要谋反么?”

崔正英点头,“自然记得,益王叫我先不要声张此事,说他会处理好,这事要与贾府有何干系?难道你是说?”

“我想,应该是闵月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让管家淹死了闵月,当夜又瞒着众人,砍下了闵月的头颅,将尸体抛入了暗渠中,想毁尸灭迹。”

崔正英细细想了片刻,“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很难找到证据?单凭口供,定不了他的罪。”

“那便不定他的罪,现如今将他押入大牢还为时过早,再候些时候吧,他迟早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

对于柳黛的提议,崔正英没有表现出异议,立即叫人去提贾府的管家,又差人将贾府的下人们都暂且关在了两间屋子里,等事情告一段落了,再放回去。

不消半个时辰,犹如打了霜的茄子的贾府管家就被大理寺的人,一左一右提到了崔正英面前,崔正英见他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赶紧开口道,“底下可是贾府的管家——陈升?”

陈管家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自己,便卯足了劲回了句,“嗯。”

崔正英怕他还没认罪就先去见了阎王,使了个眼色让一旁的人赶紧去请郎中,这条命还得先保着,“陈升,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

陈管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得难受,想躺着又怕高堂上坐着的大理寺少卿再给个什么罪名罚个四十大板,如今别说四十大板,就连一棍子打下来,他指不定就与世长辞了。

“草民。。。不知。”

“贾府中的闵月,与你是何关系?”

“回官老爷,闵月是贾府的奴婢,草民是贾府的管家,就是这样的关系。”

“你与这闵月,生平可有何过节?”

“回官老爷,并无过节。”

“啪!”骤然响起的声音,不仅让陈管家吓得浑身一抖,就连一旁写字的主簿都被吓了一大跳,卷宗上留下了一大滴墨汁,只能拿纸再仔仔细细誊写一遍。

“既然毫无过节,你又为何草菅人命,将闵月活生生淹死?”

陈管家被惊堂木吓得还未缓过神来,被崔正英这么一问,更是没了主见,眼睛只敢盯着地上,恨不能盯出个洞来,好让他赶紧逃开了去。

“陈升,你可认罪?”

“草民。。。草民。。。”陈管家不想认罪,可当初他的的确确是当着府里诸位下人的面,将闵月给淹死的,这条人命是他来还,可这都是老爷的命令,他在贾府兢兢业业侍奉了二十年,从未违背过老爷的话,一辈子就想着待两位少爷成才,自己就告老还乡,也享享清福,可老爷就在刚才,让自己认了杀了闵月又将她砍头,丢入暗渠的罪,虽说两者横竖都不过是一死,可老爷却分明是让自己替他顶包,没想到自己侍奉了二十年,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陈升,你可认罪?”崔正英原本料定了这肯定是块硬骨头,都想好了若是他一直不肯认罪,就让贾府的下人来指认,再询问那水缸的下落,势必能让他开口,却不曾想,这陈升虽是块硬骨头,却也是个忠主的。

“草民认罪,草民因平日里见不惯她与大少爷私下往来,觉得败坏了府里的风声,为了杀鸡儆猴,就在众人面前杀了闵月,又在当天夜里,将闵月的头砍下来丢出去喂了狗,将尸体推入了暗渠,打破了水缸,让水将尸体冲走了,水缸破碎的瓦片,就在后厨的柴房里面。”

崔正英让主簿将陈升交代的都一一记录下来,又差了人赶紧去贾府看看是不是在柴房里有陈升说的碎瓦片。

崔正英又详细问了陈升抛石的过程,以及闵月当时所穿的服饰、所戴的首饰等等细节,陈升都一个答的不差,崔正英都几乎要以为,这一切就是陈升做的了,可陈升认罪时的忧郁却让他多了个心眼儿,这件事情,未必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问话的间隙,前去贾府找线索的人已经回来了,果然在后厨的柴房里,找到了陈升说的碎瓦片,让贾府的下人们都去认了,就是之前摆在后院里的水缸,至此,无头女尸案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隐藏在背后的真相也不过是在等候最后的时机,再大白于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