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黛从管家支走了三十两银子,放在荷包里好生收着,这么点银子,可是她这么多天的盘缠呢。出了益王府,柳黛先去善作坊找了家以前相识的店,订了辆马车,虽说那店主已经不认得自己,可倒也还好相处,虽说要的价高了些,可照顾得倒挺周到的。
订了马车后,柳黛就走去城门处,在城楼下守卫的士兵正无精打采地站着,这时正是人流稀少的时候,站了好几个时辰都已经累了,有些士兵甚至直接躲在了城角歇息。柳黛看了少许,见有一个士兵蹲在城角,正无聊地用腰间的刀拨弄着地上的沙砾。柳黛走了过去,“这位官爷,我想向你打听个事。”
士兵抬头看了柳黛一眼,“什么事?”柳黛顺势也在士兵身边蹲了下来,“这一般进城的都是打哪儿来的人啊?”那士兵狐疑地看了眼柳黛,“你问这个干什么?”
柳黛打着哈哈,“这不是觉着近几日,来长安城的人越来越多了么,哎,这人多就容易眼杂呀,我前几日就丢了荷包,报官又没人管,这不是寻思着能自己找找线索么。”
那士兵将信将疑,可看面前这小书生模样的人似乎并不像是什么敌国的奸细,“你丢了荷包也未必是外来人干的。”“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先这么查么?”
“每天来长安城的人络绎不绝,我哪里记着人都是从哪儿来的。”那士兵已经有些不耐烦,他本来就在偷懒,不想引人注意,要是让领头看见了,还不得拖出去打个几十大板的,这小书生一直蹲在这儿,自己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大。
“官爷,您就当发发慈悲,帮帮我吧,近些日子先皇驾崩,这长安城已经戒严了,若不是特许的人是进不来的,您说是不?”柳黛不情愿地拿出一小锭银子,那士兵看似不在意,可柳黛手还没伸过去,他就已经接下来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大概是本月初的时候,有几个村民在这儿闹事。”柳黛赶紧凑了过去,“然后呢?”
“说什么村里死了人,要来告御状,当时先皇刚驾崩,谁都不准进城。”柳黛没想到,彭英竟然是在先皇驾崩之后,才入的城,她原本以为,今天来不过是碰个运气,查清了都有哪些州郡的人进出过长安城,再去买些相应的特产,好让彭英认认,没想到运气竟然这么好,不过找了个人就问出来了。
“可他们几个要死要活地非得进城,但上面都下了军令,不准进,就是不准进。可我看他们实在可怜,就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让他们从小门进了城,那个时候我还记得很清楚,他们说他们是徐州来的人,说那里的知府已经自立为王了。”士兵倒是将这事记得不差,也省却了柳黛的麻烦,看来孙尚书的老巢应该就在徐州了。
“哦,真是有劳了,我瞧着那日我丢荷包的时候,还真是几个乡民在我周围,那我就赶紧去客栈那儿打听打听了,就先告辞了。”士兵巴不得他赶紧走,也不说什么,就挥了挥手,柳黛转身就要回益王府上去收拾行李。
刚走到街上,就被人拽住了,回头见一玉面公子,柳黛笑了起来,但是又唯恐让他人生疑,只好装作未曾认出对方的样子,往小巷子里走,直到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柳黛才停下来,“文昊,你怎么来了?”
周文昊见到柳黛也很是高兴,“自然是来找你,”柳黛眼睛亮了起来,“大哥的呀。”柳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人,什么时候都不正经。你找我大哥干什么?”
“自然是吃酒玩乐了,好不容易少了你这爱多管闲事的,我们自然是要玩个痛快了。”周文昊状似十分享受目前的状况,还微微眯起了双眼,好似觉着不再有人阻拦他们两人去喝花酒,是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两人都老大不小了,成日里就只知道泡在温柔乡里,我大哥我是知道的,不过就是陪着你在那儿喝酒罢了,至于你嘛,也不知道多少个头牌都栽在你手里了,不是之前还说哪家的头牌为了你,连牌子都摘掉了,日日夜夜就盼着你去呢。”周文昊一双明眸盛满了笑意,“我倒是想着娶一门贤良淑德的妻子,可这不是老天爷一直没给我这缘分么。”
柳黛瞪了他一眼,“凤霓郡主虽说蛮横了些,可到底是年轻气盛,这门亲事本是十分地好,若是成了,你爹爹估计天天都给你祖上烧香,也就少长些皱纹了。”
周文昊但笑不语,柳黛也没有太多时间与他闲谈,“今日便不与你多说了,我明日便出趟远门,估计十天半个月的才回来,你同我大哥说一声,让他不必寻我。”
周文昊这才正色道,“你要去徐州?”柳黛惊诧,“你如何知道?”“你方才蹲在墙角太过执着于套话了,我都站在一旁全听了个真切,你就孤身一人跑那么远去?若是出了点事该怎么办?”
柳黛嗤笑,“哟,想我还是女儿身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个不知轻重的纨绔子弟成天与我打架,也未曾说念及我一薄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如今,我是男儿身了,反倒让人挂牵了?”
周文昊知晓她在打趣自己,也不生气,“手无缚鸡之力?我可记着有一回,是谁被鸡追着跑,摔伤了腿,便用石子将鸡打死了?”柳黛没想到他竟然连这般小事都记着,“我那时不过一时生气,就随手捡了一旁的石子,想教训它一下,谁知道手上的力气没收住,才害它早早归了西,再说了,后来厨娘煲了鸡汤,全让你一人吃完了。”
想起那时的趣事,周文昊真是止不住地便想发笑,那时候的两人真是没少给自己爹娘惹祸,还老是互相推脱责任,到头来,两人都得受罚,却仍然长不了记性,一会儿扮作浪荡公子哥调戏美貌的少妇,一会儿扮作算命的,拉着别人随意胡诌些天象命理,再不然便是骑马去郊外策马狂奔,真是惬意得很。
“我近日也没什么事,便同你去徐州吧,也好相互照应,不然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周文昊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柳黛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也就不说什么婉拒的话,“那就劳烦周公子多带些盘缠,我如今可就只有十几两银子,反正周公子近年来开了自己的店铺,生意也一直不错,想必出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吧。”
“想不到啊,你做大小姐的时候,就这般吝啬,如今有个好借口,更是一毛不拔了。”柳黛对着周文昊做了个鬼脸,就转身出了小巷,周文昊笑着摇摇头,也跟在后面出了小巷。
柳黛一回到益王府便开始打包行李,收拾好了之后,找了管家让他好生差几个机灵点的小姑娘照顾彭英,又跑去书房,找了益王。
柳黛去的时候,益王正坐在窗下看书,柳黛敲了敲门框,“益王?”益王也并未抬头,“进来吧。”
“把门带上。”柳黛听话地将门关上,益王却好似被所看的书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眼睛一转不转,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益王,苏童明日便会启程去往徐州。”
“恩,打听清楚了?”
“大致都打听清楚了,孙尚书与贾府一家勾结,预谋谋反,必然要招兵买马,苏童以为,他们的大本营正是徐州。”
“既然这样,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去,能做什么?”益王将那书反扣在桌上,仍然是那本两人初遇时,所看的《西厢私语》,这益王怎么对小女子看的这些市侩小说如此感兴趣?柳黛偷眼瞄了瞄益王,却见他也正盯着自己,吐了吐舌头,赶紧将头低了下去。
“徐州离长安不过百余里,纵然知府与孙尚书沆瀣一气,可终归是大周的领地,要是肆意妄为,恐怕也不至于,因而出入徐州倒是不难,只是怕不能很快找到他们窝藏的地方,但是苏童必然会尽力将此事结了。”
“你之前帮着崔正英查的无头女尸案可有结果了?”
“这无头女尸案必然与贾府也有脱不开的干系,但如今更是孙尚书谋反一案迫在眉睫,待苏童自徐州查案归来,再结此案也不急。”
益王却不以为然,“凶案发生后,拖得时间越长,线索便越少,既然已经开了头,便应该有一个好结果,更何况死的人死于非命,你既接了手,就该为死者主持一个公道。”柳黛被教训得双面绯红,她查案不过是出于好奇,还有就是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并未将案子看得这样重,可经益王这么一说,柳黛倒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益王教诲的是,可明日苏童便要出发去徐州,只怕这么点时间不能将案子查清楚了。”之前是她不够上心,只想着能破便破了,如今就算幡然醒悟,想为死者伸冤,可时间紧急,就算能知晓死者与贾府之间的关系,恐怕也并不能找出证据。
“你与崔正英去贾府,可探到了什么口风?”
被益王这么一提醒,柳黛倒是真的想起了点什么,那个痴情于死者的大少爷,好似病倒了,难道益王的意思是让我从这大少爷处下手?可贾府近日来戒备森严,更何况是生病的大少爷房间,必然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倒是探听到些消息,看样子大少爷是知情那婢女被杀的,所以才会一病不起,只是如何能够近得了大少爷的身?”
“贾府坐落在哪儿?”益王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一时让柳黛没有反应过来,虽说她只去了贾府一次,可因为临近住的都是些朝廷命官,倒也不难记,正是育贤坊,因为被先皇赐了块牌匾,故大多数官宦大臣都在这儿安了家。
“那漂在长安城外的尸首和头颅,又是怎么出现的?”
长安城外的渭水呈环形环绕整座城池,唯有各城门建了石桥通往外面,才将渭水划分了四个方向,东南西北各有一分支。要让尸身漂到城外,就必然要经过渭水,那尸身被人发现时正是凌晨,仵作验尸称尸体不过死了十二时辰不到,那么抛尸的时候,必然不是晚上,要想通过渭水,还不让人发现,就只能从石桥底下走,而育贤坊正临着东城门,可如今先皇驾崩,除非得了特许,不然谁人都不能随意出入城门,那要如何将那么大个尸体抛尸,又不引起守门士兵的怀疑呢?还有那头颅,为何会与尸体分开,又漂到了大槐村?
按理来说,一个分支便是一个流向,一直到几十里外都未有分叉,就算是被东西拦了下来,也应该是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中游,为何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唯一的解释便是,尸身与头颅是被抛向了不同的分支,而且抛的时间也不尽相同,头颅比尸身发现晚了三四天。要是杀人的人干的,砍了脑袋就是不愿让人发现,可这头颅却抛出来,那么很有可能是有人不愿意让这婢女身首异处,所以也将这头颅抛到了渭水里,纵观贾府上下,恐怕也只有用情至深的贾大少爷会如此替这婢女着想,还不畏惧拿着一个头颅了。
“想清楚了?”
“苏童还想请教王爷,如何能将那么大的尸体抛入渭水中,却不引起士兵的注意?”光是落水的声音就很让人可疑了。
“你以往住在丞相府的时候,没发现你们家的暗渠么?”
柳黛茅塞顿开,她怎么没想到!一般大户人家家里都会挖暗渠,即为了自家用水倒水方便,也免去了官府查办要求整顿的麻烦,甚至还有好些人家的暗渠就是专门把家里不听话的小丫鬟打死了之后,从暗渠里悄悄滑入渭水,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处理掉了。柳黛顿时来了兴致,兴冲冲地就要去找崔正英,被益王拦了下来。
“贾府那么大,暗渠你知道在哪儿么?再说,如今还是大白天的,你就想着在人家屋子里转悠?”柳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如何变得这么不淡定了,“王爷说得对,那苏童还是先回房准备准备,待晚些时候再去找崔少卿。”
“不必了,我刚好有事要去趟贾府,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