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黛见贾昱一直盯着自己,唯恐他认出自己,偏过头来看着崔正英,正巧崔正英有话要问贾昱,“贾二少爷,不知你所说的那位婢女,此时人在何处?”
贾昱不动声色地瞧了瞧瑞王,见他好似置身事外,只把玩着茶盏,心想此事必然不会败露,毕竟那人连头都没有了,又怎会?抬头看了眼崔少卿,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中的疑惑一时大一时小,可此时三人来府上,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事,只能见招拆招了。
“回崔少卿,那位婢女早前便被家父赶出门了,也正因此,我大哥觉得心里愧疚,才将那玉佩送予了她,此时她人在何处,我并不知晓。”
“原来是这样,本少卿在查案的时候,发现有一起案子好似与此人相关,于是便来打扰了。”崔正英又看了眼瑞王,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率先起身,“那多有打扰,本少卿便现行告辞了。”说罢,带着柳黛就出了贾府,瑞王却并未跟随二人出来。
瑞王见两人起身走远了去,便开口道,“你知道为何他们会来?”贾昱不敢多加揣测,“不知,还望瑞王指点一二。”
“你又知道他们怎么知晓那玉佩是贾府的?”他与大哥身上的玉佩,还是自他爷爷那辈便传下来了,除了贾府的下人亦或相识甚久的朋友,几乎没人知道这两块玉佩代表着什么。可崔少卿却是拿着玉佩便直接来了府上。
“你不必想了,是本王告诉他们的,润之,你该知道,本王从来都当你是知己,有些事也从来不瞒着你,贾府的百年根基可不要断送在你和你父亲的手中,你可知道?”
贾昱错愕地抬头,瑞王还是第一次这般神情同自己说话,更是少有如此亲切地称呼自己,“润之自然是谨遵王爷教诲,贾府一直以来都安守本分。”“叮!”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打断了贾昱的话,“润之,我们终究是陌路人,你是本王第一个深交的挚友,此后,怕不会有了。”
贾昱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安,今日的瑞王太不寻常,若是往日,瑞王定当不会说这些,不过是同他游花船,要是兴致来了便吟诗两首,若是无甚兴致就借酒消愁,情到深处了也就互诉衷肠,两人之间也的确称得上是彼此的挚友。可为何今日瑞王此言,倒像是要同他断绝关系一般?
“润之愚钝,不知瑞王所指何意?”
“贾府要亡。”瑞王一字一句地说,眼里不见半点嬉笑的色彩,他今日来,不是为了送崔正英一个人情,带他入贾府问话,而是违背四哥的意愿,提醒贾昱,若是他能就此收手,就算毁了四哥的计划,他也在所不惜,可若是他置若罔闻,他便再不能救他了。
“润之,从今往后,你要好自为之。”瑞王起身,发觉贾昱始终低垂着身子,竟比自己还矮了几分,想年前两人还时常打趣道,过了今年也不知谁会长得更高一些。瑞王伸手,将贾昱扶了起来,让他站直了身子,却发现,竟是自己还高了一些,微微笑道,“本王终究还是高你一些。”话音渐落,瑞王背着双手,慢悠悠地便晃出了贾府。
贾昱一脸茫然,瑞王说贾府要亡,是何意?说自己要好自为之,又是何意?难道贾府与孙上书勾结一事,已经被瑞王知晓了?可若是如此,今日来的便不只是他们三人了。瑞王难道此番前来,不过是提点自己?望着渐行渐远的瑞王,贾昱才惊觉自己已经许久未曾站在瑞王身后,那个不被世间俗世困扰的小王爷,竟也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上一次把酒言欢又是在何时了?
柳黛出了贾府便同崔正英分开,直奔回益王府,进门的时候,还险些将要出门的小厮撞倒,柳黛匆忙道了歉,便赶紧跑去彭英的房间,推开门见彭英端正地坐在桌子上,下人们送来的早饭还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
柳黛怕吓着彭英,平缓了下呼吸才走过去,“彭英,你可还记得同你一同上长安的村民们?”彭英似乎听见了柳黛说话,又或许是“村民”二字刺激了她,让她有了反应,偏着头盯着柳黛看,却也不说话。
柳黛心急,可也知道急不来,“彭英,你再仔细想想,你们是因为村中有村民死了才想上长安告御状的是不是?”
“是?不是?告御状?”彭英无意识地喃喃低语,柳黛见她开口,惊喜万分,“你告诉我,那个死掉的村民,是因为什么?你们想要告御状,必然是因为当地的父母官不作为,那个村民是被有权势的人害死的,是不是?”彭英被问的急了,就微微蹙眉,好似十分痛苦,柳黛也知自己问的问题太多了,只好慢慢说道,“你告诉我,你们初来长安时,住的哪间客栈?”
彭英转了转眼珠子,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全然当没有听到柳黛说什么,柳黛叹了口气,瞧彭英这个样子,一时半会都不会好的,“来人!”在门口候着的丫鬟推门走了进来,“苏公子。”
“这早饭都凉了,你赶紧去厨房拿些热食来,再伺候彭姑娘吃下。”“是!”彭英就如同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对身边的事物是半分感觉都没有了。
柳黛看着彭英吃下了东西,才回到了自己房间,她总觉着无头女尸案和贾府与孙尚书之间勾结有着必然的联系,可如今,也不过是能够知道,那无头女尸便是贾府曾经的婢女。可又是不知为何,已经将头斩下来,又为何随意弃之?
最让她想不明白的便是,今日崔正英来找她,说无头女尸案有了进展,可他收到的纸条上,分明只写着,孙尚书要谋反,这又与那女尸有何关联?彭英落水遇到了贾昱,之后又出现在贾府,得了失心疯。她撞见贾昱与孙尚书私交甚深,然后崔正英便将那条子告诉了自己。若说贾府与孙尚书勾结算作另一案的话,彭英一案、无头女尸一案,这三案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之前所预想到的种种,如今又乱作一团,柳黛铺开纸笔,将线索一一写下。
“无头女尸与贾府相关,看贾昱的神情,十有八九是贾府杀的人;彭英与乡民上长安告御状,却又进了贾府被逼致疯;孙尚书与贾府私下深交,又有人说孙尚书要反。这三案中,崔正英将无头女尸案与孙尚书一案联系起来,如此看来,就只有彭英一案是看似没有关联的。”柳黛看着自己梳理过的线索,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彭英掺杂在这些案子中,到底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
可到底自己漏掉了什么呢?柳黛紧紧盯着纸上写的大大的孙尚书三字,如果孙尚书真的要反,与贾府联手却是明智之举,贾府的财力和人脉,必然能让孙尚书如虎添翼,可要起兵谋反,虽说誉王登基,民心动荡不安,可毕竟是接了遗诏,“堂堂正正”举行了登基大典的新皇,长安城内光是守卫的将士就有一万有余,更不必说镇守在城外四方的白虎、青龙、朱雀、玄武四支军队,再加上誉王先前做王府时,手下养的一批王府侍卫,要想反,除非有通天的本事。
“你一个人在这房子里,嘀嘀咕咕着什么呢?”骤然想起的声音让沉思的柳黛吓了一大跳,稳住心神后看见益王斜靠在门框上,也不知这样子看了自己多久,可自己分明关上了门的,“苏童见过益王。”
“管家跟我说,你回来了,还没用膳,我顺道走到这院子,又见你房门紧闭,敲了门没人应,我就推门了,也不知道你想什么那么入神,我在这站着怕是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吧。”益王嘴角带笑,瞄了眼柳黛桌上的笔墨。
“不过是想些跟案子相关的事情,一时没有头绪,才未注意到王爷。”益王走了进来,拿起柳黛所写的线索,不过片刻开口道,“你以为,起兵谋反,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什么?“人心?”益王将那纸丢在一旁,“你既然觉着这三个案子之间有联系,为何又不多动动脑子?”柳黛这回可是真糊涂了,她何时觉着这三个案子有联系了?只不过是将这些线索写在一处罢了。
“苏童自小便听闻益王心智过人,非常人所能匹及,苏童自然与益王相差甚远,益王既已知晓其中缘由,还望指点一二,也能早日破案。”
“你告诉我,如果你要起兵,你要什么?”益王故意加重了“起兵”二字,柳黛幡然醒悟,是了!若要起兵谋反,招兵买马是必然的,可近日来长安都并未传出风声有人要反,那必然是在离长安城稍远的地方,若是太远了,还没等攻到长安城,便已经被剿灭了,若想要谋反,就必然要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那么孙尚书的兵又在何处呢?彭英说死的村民是一个男子,当地的知府也不能管这案子,如此说来!孙尚书的兵马,极有可能就在彭英所在的州郡,所以彭英才会落入贾府的手中,才会被逼至疯,这一切就突然串了起来,现在唯一可以证实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便是去一趟彭英的州郡,若是真的,那孙尚书要谋反一事便是板上钉钉的。
“多谢益王指点。”柳黛深深作了一揖,“益王可否借苏童一些盘缠?”先前当掉的镯子换来的钱都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如今要出一趟长安,只怕还未到地方,自己就先饿死了。
“借?有借就必然得有还,你告诉我,你拿什么还?”柳黛没想到益王竟然会刁难自己,“这,苏童自然是会想办法还给王爷您的。”“什么方法?”益王却并不妥协,好似十分在意这些银子。
“且不说你如何还我,你待在益王府,白吃白住,我已经甚是宽容,如今你又要借银子,你且说,换做是你,借还是不借?”柳黛分明看见了益王眼中的戏谑之情,知道益王不过是趁这个机会耍自己,便也没有当真,“当初可是益王说的要护苏童周全,苏童自然便只能待在益王府,也算是帮了益王信守承诺。至于这借出的银子,苏童如何还,自然是有苏童的办法,若是出了一个月,苏童还未还清这些银子,就任由王爷处罚。”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我就喜欢你伶牙俐齿的模样,既然这般说了,那我就让管家支给你些银子,一个月后,你要是还了,此事便一笔勾销,要是还不了,你便当我一月书童,如何?”
“谨听王爷吩咐。”柳黛深深作了一揖,益王心情甚好,大笑着走远了去,柳黛瞧见益王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她是着实佩服益王的胆识,生了这样大的变故,若是普通人早就意志消沉惶惶不可终日了,可益王却没有,那躲在宫中随时会取他性命的人,就好似完全不存在一般。虽是如此,可柳黛也感觉到了益王在隐藏自己的戾气,就连笑容也更是让人揣摩不透,像今日这般大笑,柳黛还是第一次见,益王笑起来的样子,同普通人家的公子并无差别,多的不过是更加俊朗些罢了。
柳黛甩甩头,将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拉回到现实,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弄清楚,彭英到底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