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依依把整床被子踢得凌乱, 只听这一声轻唤,便不再动弹。
光滑的脚踝缠上床上垂下的穗子,她正掰着捂住自己嘴的手腕, 想要张口咬人。
“依依。”娄诏又唤一声, 从后面拥住冯依依, 微凉的手轻拂娇嫩的脸颊。
“你松开!”冯依依越发挣扎, 当真是直接咬上娄诏的手,下了狠力。
娄诏似没料到冯依依突然如此, 手上传来疼痛,眉间微微一皱,便也没收回手,任由她撒气一样咬着。
“唔。”冯依依嘴角溢出一声哼唧,眼角忍不住留下情泪。
一排贝齿现在也没了力气,根本咬不下娄诏一块肉。
娄诏哭笑不得,另只手摸摸冯依依的后脑, 轻声道:“先歇一会儿再咬,我不跑。”
冯依依气的呼呼喘气, 不客气的拍掉娄诏的手:“你走。”
他是不是觉得骗她很有趣?明明躺在安临院, 现在好, 一副生龙活虎跑过来?
“你让我去哪儿?”娄诏摸摸刚刚被咬的手,指尖试到一排整齐的牙印,“这本来就是我家。”
冯依依不管,自己拖着被子往床里去,明白的是不想靠着娄诏。
“依依?”娄诏身子往前一趴, 单臂撑在床上,伸手去勾冯依依的袖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臂刚好压着那被子。
冯依依不说话, 心里只觉憋的厉害。娄诏这厢好好地,而她巴巴的跟着老太君跑过来,就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将脸往旁边一别,冯依依紧抿唇角,两只腮帮子气得鼓起来。
娄诏见拽袖子不管用,干脆伸手进被子里,抓上那只细细的脚踝,像是镣铐一样将人锁住。
“别气了,我不是存心隐瞒你。”娄诏晃晃冯依依的脚,耐心的解释,“事出突然,我不想你牵扯进来,在林家,你至少安全。”
冯依依抽不回脚,气恼的哼了声,仍是不理人。
娄诏干脆踢了鞋子钻去床上,人跑,他就追,人躲,他就死皮赖脸往上凑。
“你?”冯依依拽不回被子,干脆赌气一样摔下,自己着中衣缩去墙角。
娄诏也不说话,冯依依移去哪里,他就凑到哪里,左右一张床榻多大点儿地方,甚至他腿一横,就会把她堵在一处。
“我就想和你说说话。”娄诏拿肩膀轻碰冯依依的,俊脸往人凑凑,“我的脸没事,一点儿皮都没破。你要不要摸摸?”
从来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样,娄诏感谢自己有一张好面皮。
说着,他攥上冯依依的手,带着碰上自己的脸。
冯依依蓦的抽回手,指尖还留着刚才光滑的触感。娄诏没有伤,那张脸好好地。
“还不肯说话?要不,”娄诏话语一顿,把自己另一只手也送到冯依依嘴边,“来,这里还有一只。”
“谁屑要?”冯依依气鼓鼓的脸一别,又给了一声冷哼。
现在想想还是气,冯依依抱着自己双膝,身子团的小小的。
娄诏为冯依依顺着后背,脸歪着去看她,尽管一片黑暗,只能看清个轮廓:“我家依依生气咯,怎么才能哄得好?”
“不用你哄!”冯依依身子一晃,没好气的想甩掉背上那只手。
“不用我哄?”娄诏手臂撑去冯依依身侧,碰上了她的鼻尖,低沉嗓音问,“那你想让谁哄?”
冯依依往后一仰,后背碰上里墙,闻言不甘示弱:“外祖母说过,会为我选婿。”
“选婿?”娄诏口气微变冷硬,不若刚才温和,“你还有这想法?劝你趁早断了。”
娄诏伸手按着冯依依唇角,眼尾轻挑,笑了声:“这样合适的夫君放在你面前,你还想三想四,真想找个下凡天神一样的?”
屋外风起,窗纸上摇晃着树影。
娄诏轻吻一下冯依依额头,淡淡梅香钻进鼻子,化去了他浑身的清寒。
“昨夜茶楼,外面有几个人守着,大概料定我会从那条路进宫。在一处拥挤的地方,我趁他们不备从车上下来。后面的你知道了,烟花摊子爆开。”
娄诏简单说着昨晚的事,顺势靠着冯依依边上轻轻坐下:“我先头也并不知道会有暗算这事儿,才让你担忧。”
“后来呢?屋里的那个是谁?”冯依依问,话音淡淡的。
“假的。”娄诏手指去勾冯依依的头发,指尖轻捻,“后面抓了一个他们的人,干脆就用上了。”
冯依依歪头,瞅了眼娄诏:“你说屋里躺着的是要害你的人?”
娄诏揉揉冯依依的头顶,脑袋一侧靠近她:“不然,你让我上哪去找一个装那样像的人?要不会动,不能说,还得是烧伤。”
“那你呢?为何藏起来?”冯依依问。
既然娄诏没事,为何不直接去宫里,把这件事讲清楚,而是隐藏起来?
娄诏倚着里墙,指尖青丝缠缠绕绕:“我想将计就计,干脆放手去查,难得屋里躺着一个,多好的机会?他们敢这么做,一定也是急了。”
冯依依听着,虽然娄诏没有明说,但是她猜到那人当是永王。
或许从林家抓走詹兴朝的开始,娄诏就已经开始对永王下手。
就听娄诏继续道:“我刚从外面回来,知道你住在家里。让你担心……”
“我才没有。”冯依依垂下头,低声嘟哝一句。
娄诏伸出手臂一勾,那截细细的腰身就被圈住,稍稍一带,就抓来身边:“还不承认?”
他用了些力气,将扭动的人箍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
“疼。”冯依依抗议,捂上自己的脸,黑暗中瞪了娄诏一眼。
“那好,我的事说完了,咱谈谈这个。”娄诏不放手,身子往前一探,手从枕头下抽出长长一条,“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冯依依心虚,娄诏手里拿的正是她的副画像。想伸手去抢,对方眼疾手快拿开,圈在腰上的手里又不松。
“大胆,”娄诏凑去冯依依耳边,装出一副官腔,“在本官面前还想销毁证据?明明偷拿本官东西,死咬嘴唇不承认。”
冯依依耳边一热,那感觉似碰非碰,偏偏扰得耳边痒痒的:“那上面的是我。”
“对,”娄诏直接点头应下,“是你没错,但画是我的。你不问自取,实该惩罚。”
冯依依别开脸,不说话。她是发现了,不但与娄诏体力上争不过,就连嘴皮子,似乎也不是他的对手。
也不知道,他平日里怎么就能装得这么深?没有旁人,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不说话那就是认了?”娄诏下颌搭上冯依依肩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偷拿他人贵重之物,本官记得法典中有这两条处罚。”
冯依依被勒着没了脾气,皱着眉不满:“一幅画也算贵重?”
话一出口,才惊觉是掉进娄诏挖好的坑里。
“瞧,你认了,那本官就要罚你。”娄诏开口,手里画轴,轻轻去戳冯依依的手心,“法典处罚第一条,打你手心。”
冯依依眼睛一瞪,转头看娄诏。
“咳咳,”娄诏清清嗓子,赶紧将画轴放去旁边,“当然,依依手那样好看,本官不忍心打,那就只能是第二条。”
娄诏伸手穿过冯依依腿弯,将人抱来自己腿上,微凉脸颊贴上她温热额头。
“既这样,你只能做娄诏的夫人,他的东西就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他还会听你的话,天热给你打扇子,天冷为你披衣裳。就他那模样,你收了他不亏的。”
冯依依不知是因为腰间的痒意,还是被这话逗乐,差点噗嗤笑出声:“你说的这些,婆子婢子都能做。”
听听这些话,是一个左相能说出的?
“怎能这么比?”娄诏轻捏冯依依鼻子,颇有些不满,“你摸着良心说说,我能做的,婆子婢子能做?”
冯依依揉着鼻子,脸颊发烫,整个人被这样圈抱着,就像自己是他的所有物。还有这些话,怎么听都觉得脸红。
“她们能带你骑马?能带你南下?能给你往家挣银子?”娄诏语气一顿,促狭一笑,“你又不说话,是不是在瞎想什么?”
冯依依窝在这样的温暖中,身子骨犯懒,抓上娄诏的手,摸着方才她咬的地方:“疼不疼?”
“疼!”娄诏声音中略带委屈,转而狡黠一笑,“按照法典,你故意伤人,也该受罚,本官同样列出两条。”
“好了,说这么多,就是不说你要去哪儿,去做什么?”冯依依打断娄诏的话。
他只说些欢快的,让她宽心,哄她开心。可他自己面对的什么,只字不提。
冯依依见娄诏不语,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可想而知,永王已经对他明着下手,这一场斗争必是你死我活。
“我一会儿要走,有人还在等着我。”娄诏正色,指尖贪婪的缠着女子一缕青丝,“做什么,我不能同你说,但我肯定会回来看你。”
冯依依没再问,娄诏就是这样,认定什么就会去做。像科举考试,像辛城暴民,乃至于她,他想要什么从来都是明确的。
“累了?”娄诏问,双手托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儿,轻啄一下软唇,继而辗转厮磨。
冯依依身子软软滑下,后面枕在娄诏腿上,一头长发铺开,沾染着淡淡清香:“我明日把画送回去。”
娄诏后背倚着,轻抚冯依依的头顶,指尖穿进发丝,轻揉细摁:“本就是画给你的。就记得你以前爱笑,时刻翘着嘴角。”
“嗯。”冯依依闭上眼睛,头顶手指舒服的按压,让她神经放松下来。
“我记得画第一幅是在扶安城,画着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一身粉衣,头上系着两条缎带,垂在肩头。”娄诏轻轻说着,指尖感受到冯依依身子渐渐松缓。
冯依依缩缩身子,往被子里缩了下,喃喃一声:“那不是第一次。”
娄诏垂首,听见女子清浅的呼吸,冯依依是睡了过去。
“当然不是第一次。”娄诏抽过枕头,双手托着冯依依脑袋,将她送去枕上。
“我记得。”
轻着动作从床上下来,娄诏俯身,手指拂着冯依依光洁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待第二日醒来,冯依依发现身边没了人,一切是原来的样子。
婆子进来收了床帐,将新衣摆在床头。
冯依依抱着被子坐起,双手玩着自己的头发,一转眼,看见正对着的墙上挂了一幅画,正是她昨日带过来的那副。
娄夫人每日操持的娄家大小事务,冯依依偶尔会帮衬些。
闲下来,两人在游廊下走着说话。
“这次我不是替他说话,谁也没料到会有人在仲秋节对他动手?这孩子又偏是个不吃亏的。”娄夫人摇摇头,“他说还是亲自见你,跟你说请才行。”
冯依依听着,心里觉得娄夫人应当也不知娄诏在何处。
娄夫人脚步一顿,温婉一笑:“这件事过去,我就去国公府提亲。以前的别再提,咱过好以后的日子。”
“不急。”冯依依摇头。
在她看来,还有一件事挂记,那就是父亲冯宏达,她要等他回来。
娄夫人不勉强,只道声好。
“夫人,不好了!”管事慌忙跑过来。
娄夫人上前一步,脸上闪过不安:“何事惊慌?”
“是永王,他称来探望咱家大人,已经进了府门。”管事一脸哭相,也知是出了祸事,“守门的挡不住,永王身份在那儿……”
“永王詹勒,”娄夫人忍不住咳了两声,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竟亲自来了?”
管事慌了手脚:“现在永王已经往安临院去了,身边还带着一个神医,要为大人诊治。”
娄夫人眼前一阵发黑,冯依依忙将人扶住。
“管事去忙,守住大门,莫要再让别人进来。”冯依依挥手,挥退了管事。
娄夫人一手扶着廊柱,身子弯下去:“他是来要诏儿的命,想赶尽杀绝!”
“现在西域使团进京,永王是瞅准皇上会顾忌,怕人家知道皇家兄弟不和,因此才敢如此做。”冯依依道,抬眼远望,“咱们快去安临院。”
事不宜迟,两人一同往安临院去。
娄诏不在府里,什么神医来诊治,不过就是想确认娄诏真实情况。万一发现床上人是假扮,便是一纸欺君之罪。
赶到安临院,正见永王挑了珠帘踏进娄诏卧房,身后跟着所谓的神医。
冯依依冲过去,见到永王已经到了床边,单手捂住鼻子,另只手去掀床帐。
“咳咳……”偏偏这时,床上的人居然有了细微声音。
冯依依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这声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