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宏达低下头去, 掩藏住眼中痛苦,嘴角的皱纹深深皱起。
“哦,不对, ”林菀玉讥笑一声, “冯青志是假名字, 你叫冯宏达!”
两年多, 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冯宏达好似遭了一记闷棍, □□的脊背微晃:“我们与林家已无瓜葛,二小姐又何必找上门来,与我为难?”
“为难?”林菀玉冷笑,雍容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你如何不说,当初为难我林家?”
冯宏达袖下双手攥紧,手背鼓出青筋:“我与菀娘彼此真心。”
“真心?你用一个假名字来跟我说真心?”林菀玉每根睫毛都气得发颤, 时过二十年,仍旧无法释怀。
不是冯宏达, 林菀书怎会被赶出国公府, 一家骨肉分离,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冯宏达抬起脸,眼眶赤红:“二小姐想出气,我无二话。”
“我不是来找你出气,没那闲工夫。”林菀玉重拾脸上端庄,双手板正叠好, “是老太君让我来的。”
“老太君?”冯宏达死寂的眼中开始翻涌,声音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她想做什么?”
林菀玉也不急, 语调已然平缓下来:“老太君说,菀书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让带回国公府。”
“不行!”冯宏达哪还坐得住,一掌拍上桌子,“依依是我的女儿,你们不能带走!”
桌上杯盏震下地去,细腻白瓷瞬间碎裂,四散开来,只剩碎片。
随行的家仆闻听动静,齐齐冲进屋来,护在林菀玉身旁,眼神恶狠狠瞪着冯宏达。
林菀玉不慌不忙,轻轻抬起手,对着家仆一挥,示意退下。
冯宏达神情激动,怒目圆瞪,即便知道对方身份,此时也不会退让。
他的女儿,怎么能让林家带回去?
“冯青志,念在小妹的面子上,有些话我也同你说清,”林菀玉俨然不是刚进来时,现在完全稳住情绪,“孩子跟着你,后面可是要遭罪,回国公府那也会安稳。”
冯宏达身形微晃,藏了两年,隐姓埋名,却不想等来的是林家?
“依依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许动她。”冯宏达头内开始发疼,锥子一样钻着他的脑颅,滋滋作响。
“我是她的姨母,自然会对她好。”林菀玉低头,看着自己保养很好的手,“回去国公府,老太君会对她更好。”
“不会!”冯宏达摇头,鬓间白霜中,隐隐沁出汗珠,“她现在很好,有家,有孩子,有……有丈夫。”
林菀玉扫了眼冯宏达,嘴角一抹轻笑:“这些都好办。我今日先说这些,你好好想想。”
“不用想,我的女儿我会照顾。”冯宏达斩钉截铁拒绝,内里紧咬牙根。
“不用急着说,”林菀玉站起身,优雅迈步往外走,“我会在辛城住几日,依依,她也应该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说完,林菀玉离开前厅,径直走出大门,再未回头。
伺候的婆子半弓腰身,托着林菀玉的手,小心扶着人上了马车。
林菀玉坐好,伸手理好衣裙,双手规矩叠放在膝上,下颌轻抬。一举一动,是打小受过的教导。
“打听确切了?那孩子是捡的?”林菀玉问。
“是,”车外,婆子跟随走,在窗帘外回道,“名叫桃桃,是个人家丢弃的孩子,捡回去的时候还病着,养了许久才救回来。”
林菀玉叹了一声,面上闪过愁绪:“和她娘一样,心软。”
婆子应了声是,往那晃动窗帘看看:“夫人,都这么多年,为何还要带表小姐回去?天这样热,咱大老远从墨州赶过来。”
“你怎么会懂?”林菀玉拾起一旁团扇,扇两下风,“那是老太君的心结。”
当年事,林菀玉再清楚不过。林菀书离开后,老太君十分后悔,后面就成了愧疚,认为当初再使一把力,就不会母女分离。
所以知道冯依依的存在,是一定要把人接回去,了却老太君心中的愧疚。
。
冯宏达坐在前厅,久久不动。空洞的眼神,像是被冻住,完全没了先前光彩。
前几日养好的精神,在这一刻全部涣散,一张脸上可见的苍老下去。
右手死命揉着额头,依旧无法缓解那翻卷的头痛。
他有时候在想,记性越来越差,可为什么想忘掉的却依旧清晰?年轻时的错事,多少年来枷锁一样禁锢着他。
拼尽全力,他想和心爱的妻子美好下去,有些还是无法摆脱。
当年一步错,就要背负一辈子吗?
林菀玉今日登门,冯宏达知道,意思肯定是定国公府的。
冯宏达突然有些吃不定,若是冯依依知道她自己的身份,是否会去京城认亲?说起来,她有个很好的出身,母家是真正的世家大族。
“送回去?”冯宏达喃喃着,嘴角干燥泛白。
林家能找到他,那么别人也能找到。回了林家,冯依依就不用跟他东躲西藏,甚至生活会更好,桃桃也会跟着受益。
“不。”冯宏达转而否定。
他活着就是因为冯依依,一手拉扯大的女儿,他不舍得。谁知道最后,林家会如何安排冯依依?
冯依依从后堂绕过照壁,进到前厅,正看见冯宏达在揉着头,神色难看。
“爹,那位夫人是谁?”冯依依问,一眼就看见地上的茶盏碎片。
冯宏达抬起头,扯出一个淡笑:“她来打听珍珠的事。”
这话,冯依依不太信。冯宏达做买卖向来和气,哪有摔杯盏这种?
分明是心中发怒。
“依依,”冯宏达忍着头疼,坐直身子,“我听说东面乘船出海,可以去藩国,南面,西面都可以。”
冯依依取了扫帚,扫着地上碎片:“藩国?我也听过。爹,你想离开辛城?”
冯宏达无言以对,林家的事他无法说出。也清楚明白,凭他斗不过林家。
他眼中,女儿是自己的命;可在林家眼里,就是再多一个姑娘,何其容易?
“没有,我是随意说说。”冯宏达压下心思,现在想走,恐怕已不易。
再说,当初辛城这边是他早有打算,现在去藩国,却是真正的一清二白。冯依依跟着,会受苦。
冯依依也没再问:“等上秋,城南池子那批蚌出珠,正好是用在年底的,我想进项会不错。”
“那就好,”冯宏达站起来,觉得头痛欲裂,“我出去走走。”
“爹,”冯依依扔下笤帚追上,不放心道,“不要走远,让吴管事跟着你。”
冯宏达没回头,真是点头应下,便走出前厅。
大半天过去,冯宏达仍旧没回来。
冯依依坐在秋千上,不远处,朱阿嫂正带着桃桃学走路。
“娘子,”梅桓不知何时走过来,手里抓着两颗李子,“给你,洗过的。”
冯依依伸手接过,低头看着油亮的果子:“谢谢。”
梅桓笑笑,双手一拉裤脚,蹲在秋千旁,看着草坪上的桃桃:“今日家里来的夫人,是官家夫人吧?”
“你怎么看出的?”冯依依攥着果子,其实她也是这样以为。
“你看她走路,每一步都稳稳当当,端庄得体,不像平常人家夫人。”梅桓道,转脸冲冯依依一笑。
如此,冯依依更猜不到发生了何事?偏偏冯宏达不说出来。
像当年冯家的大火,冯宏达许多事都藏在心里,自己承担。可是越这样,冯依依越会担忧。
“娘子想知道,其实不难,”梅桓道,手里拽了根狗尾草晃着,“你去问问那位夫人。”
冯依依没说话,从秋千上下来,李子装进兜里。
冯宏达没有回来,她要出去寻人。
梅桓有眼色,麻溜从地上跳起,几步跟上。
从家仆口中得知,冯宏达是去了新河道那边。冯依依和梅桓径直往那边寻。
运河南扩,是分段而挖,到时候连通开。
此时早过了一日中最炎热的时候,工匠们抡着工具在前方挖土抬泥,一片忙碌。
边上倒是有些看热闹的孩子,只是其中并没有冯宏达。
河岸阴凉处,搭了一处草亭,里面摆了桌椅。
娄诏正坐在里面,手里握着一盏凉茶。眼前繁忙施工景象,虽然杂乱,但是能想到完工之后的宏伟。
运河这件事,足可以名留史册,颂扬千古。
“大人,你看。”清顺眼神示意远处。
娄诏看过去,就见着女子一身淡紫色,站在草地上,风一过,扬起她的衣袂飘飘。
适才还一股铿锵的千古伟业,如今软了心中某处,眼神追随那片身影,涩涩发酸。
看到跟在冯依依身旁的梅桓,娄诏眉间一蹙:“他,查了?”
“是,”清顺弯腰,仔细回道,“的确是隔壁镇乡下过来的,家里兄弟姐妹众多,被父母潜出来讨生活。”
娄诏靠着椅背,手指摸着光洁的下巴,看着梅桓一举一动。
“大人,其实有些人就是天生长得白。”请顺道,然后对比了梅桓同娄诏的,发现两人五官都是十分出色那种。
这也难怪,冯依依身边的男子,无论大小,娄诏都会觉得碍眼。前有徐珏,关语堂,此时又多出来这个叫梅桓的少年。
那边,梅桓也看到了娄诏。
倒是不像旁人那样,不愿与官府人交道,梅桓主动走到草亭。
“娄先生忙公务呢?”梅桓问,脸上笑容可掬。
娄诏视线穿过梅桓,看着冯依依继续往里走去:“施挖重地,不能随意乱走进出。”
“我家老爷至今还未回家,过来找找。”梅桓解释道,不见外的走进草亭,抬起袖子擦着额上汗珠,“天儿真热啊!”
清顺瞪大一双眼睛,心道这毛头小子够大胆儿,就这样堂而皇之进来。
“能给我倒碗水吗?”梅桓看着桌上茶壶。
娄诏淡淡扫过去一眼,开口:“请便。”
梅桓道声谢,手去提茶壶。
“你这只手,”娄诏盯着梅桓攥住壶把的手,眼角轻抬,“不像是下田的。”
闻言,梅桓放下壶,干脆把手伸到娄诏面前,摊开来给人看,脸上满不在乎:“娄先生会看手相?我手上有茧,就是劳作所留下。”
“右手虎口茧子厚,左手三前指指肚有茧,”娄诏收回视线,继续是寻远处那片紫色衣角,“你善弓箭。”
梅桓搓搓手,不承认亦不否认:“乡下也要打猎嘛。”
娄诏没再理会,一句话,人要是聪明,就会知道他说的什么。
他走出草亭,沿着繁忙河道往前走。
梅桓想来是渴了,兀自倒的茶喝,边喝便道:“娄先生的差事真清闲,什么也不用做,一整日坐着喝茶。”
清顺看着走出去的娄诏,偷偷咽了口口水。再看正喝得欢的梅桓,也不知道这人是聪明,还是蠢?
“兄弟,他一直脸这么臭吗?”梅桓对着娄诏的背影扬扬下颌,“好像对我有敌意啊!”
“咳咳,”清顺咳了两声,“要不,再给小哥添点儿水?”
梅桓搁下茶盏,没有再喝的意思,转身掐腰看着河道:“脸这么臭,人能理你才怪。”
清顺往茶壶中添水,隐约听梅桓嘟哝两句,现场嘈杂,也没听清。
这厢。
冯依依并未找到冯宏达,显然人是不在这边。
正准备往回走,发现娄诏过来。
两人已有一段日子不见,有娄诏忙的原因,也有冯依依故意躲避的原因。
上回,娄诏明确说出了他的心思,冯依依的拒绝。现在两人相见,气氛有点奇怪。
“你爹没来这边,”娄诏站在溪畔,淙淙流水脚边流淌,语调略带自嘲,“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
冯依依看着来路,发现梅桓并未跟上:“他出来半日,还未回去。”
“若是有人跟着,你不用担忧。”娄诏迈开两步,到了人前。
冯依依后退两步,心中一跳,那样近,总是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
“我可能会离开辛城两日,清顺留下来,你有事去小竹园找他。”娄诏开口,有时候总是不自觉想靠近她。
还不等冯依依开口,娄诏又道:“我的意思,是公务之事。”
“大人一路顺风。”冯依依不咸不淡说了声,视线落在娄诏腰间。
淡青色腰封下,坠了一枚橘色腰佩,圆形,雕着一枚胖胖的鲤鱼。
正是当年娄诏回冯家,冯依依准备的那一枚,预祝他金榜题名。
当初花了那样多心思,如今看着,这腰佩并不适合,娄诏性子冷淡,佩戴这样的暖色确是不妥,似乎配饰更适合年□□孩。
“娄泉秋天就会定亲,你记得一同看戏的曹家姑娘吗?”娄诏貌似无意说着过往,“就是她,两人之前不对付,却也成了一段良缘。”
冯依依想起魏州。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冯宏达送她过去避难,甚是永远留在娄家。
那段日子,与娄诏之间不算愉快,和娄家人倒是相处极好。每个人都和善,交心交底。
娄诏看着安静的冯依依,似乎又是以前那乖巧的样子:“明湘,母亲也准备给她议亲。”
心里更是明白,他当初做的有多失败。
“真好。”冯依依简单道,并不想多说。
娄诏眼见冯依依是想走,先开口叫住:“别的不提,你以后的事情,还是要提前打算。有时候一味地守,并不一定能守住。”
冯依依脚步一顿,眼中不由一淡:“我知道。”
这种道理冯依依何尝不明白?问题是,她完全不知道冯家仇人是谁?冯宏达咬死不说。今日,来到家中的妇人,连梅桓都能看出,是官家的夫人。
可是,冯宏达仍是一口否认。
冯依依也明白,冯宏达这样做,只是不想让她担心,可是有时候却会让人更慌。
“辛城最近很乱,进出人多,你小心。”娄诏叮嘱,除了这些简单话,似乎再不能说别的。
两人间隔了到底多远?娄诏蓦然间,生出了无力感。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被他掌控。即便是脑海中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姑娘,如今也不再信他。
冯依依回头看看日落的西暮,嘴角翘起:“我该回去了。”
说完,冯依依转身。
娄诏的话不是没有触动,辛城是安宁,可是也实在冷清,再不能见到那些对她好的人。
徐家夫妇,娄家的人,哪怕算是刻薄的大房一家。
“依依,”娄诏脚步往前一步,盯着纤瘦身影,“你,等我回来。”
冯依依没停步,径直往大路上走。
梅桓追上来,经过娄诏,直接去跟冯依依。
“娘子,我去那边找过,老爷不在,”梅桓道,“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冯依依点头,两人一起上了大路。
四五个扛着铁镢头的男人,正与两人擦肩而过,踩着小路往下面河道走去。
梅桓步子渐缓,回转头去,看着那几个男人。
身体健硕,步履稳当,平常的粗布麻衣,和旁的劳工没有区别。
“这小破地方,现在怎么什么人都来了?”梅桓笑着嘟哝一声,快走两步跟上了冯依依。
。
夕阳余照,橘色光芒铺洒上整座辛城。
妙龄女子走在路上,出色的样貌在人群中极为显眼,后面跟了一个高瘦少年郎。
茶楼二层平座上,林菀玉站在栏杆后,手里握着美人扇。
婆子伸手指着街上,开口道:“后面跟着的,是他们家请的账房先生,也没几日。”
“账房先生?”林菀玉笑笑,轻扯嘴角,“冯宏达这是怎么养女儿?就让她跑到大街上,后面还跟一个男子?”
婆子往后一退,微微欠身:“规矩是差了些,毕竟夫人的妹妹走了许多年,无人管她。”
林菀玉攥紧扇柄,嘴角一硬:“当初菀书被冯宏达骗走,现在这孩子,决不能再毁在他手里。”
“夫人说的是。”婆子叹了声气,像是替冯依依伤感。
林菀玉看着正走到楼下的冯依依,总想在上面找出妹妹的影子。看出来了,容貌是真的像。
墨州是林菀玉的夫家所在,离着辛城近些,老太君把这事交给她,那她必然就得做好。
来之前,林菀玉也知道些冯依依的事,以前嫁过人,正是当朝中书侍郎,娄诏。
可巧,娄诏也在辛城。
“夫人,娄大人那边,咱要不要过去看看?”婆子问,“看他是真为公务而来,还是什么别的打算?”
林菀玉手里轻扇两下,视线一直追随冯依依,闻言淡淡道:“国公府找自己孙女,还要他来同意?再说,依依若有意,早已跟他回去,还需娄诏跑来辛城?”
“也是,”婆子应着,又问,“姑娘回国公府,那个关当家纠缠,当如何?”
林菀玉头一痛,心中越发对冯宏达不满。
先是娄诏的事,给冯依依招了那样一个赘婿,鸡飞狗跳;后面这又整出一个跑船的莽夫。
“纠缠?只要依依同意,剩下的都不是难事。”林菀玉心中明了,要的只是冯依依点头。
冯宏达,关语堂,林家可不放在眼里。
婆子忙点头:“夫人说的是。”
林菀玉目光柔和下来,嘴角挂上笑意:“夏日天热,让依依先跟咱回墨州住几日,让她认认几个表兄弟。”
冯依依这边,并不知道林菀玉方才注视了她一路。
只听梅桓在身旁说着什么,意思是这两日,他同冯宏达要去隔壁镇子,处理那片地的事情。
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冯宏达站在那边等着,夕阳中,身形孤单。
父女俩皆是放下心来,原来彼此都在寻找彼此。
“卤鹌鹑蛋,”冯宏达提起手里荷叶包,笑容拉扯着脸上伤疤,“等了好一会儿才出锅,热乎的。”
冯依依伸手接过,笑得弯起一双眼睛,嘴角甜甜:“好。”
像之前的每一天,父女俩在前厅用晚膳,几碟青菜小炒,半汤盘三彩莲子羹。
一轮明月高挂,月辉洒落,铺满草坪。
冯依依泡了一壶桑叶茶,连同一碟炒葫芦籽端进后院小亭。
冯宏达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夜空,月朗星稀。
“桃桃睡了?”冯宏达问。
冯依依嗯了声,到了桑叶茶进两个瓷盏中。
“你是不是想知道,今日来家里的夫人是谁?”冯宏达回转过身。
亭檐下挂着一盏灯,盈盈暖光落在冯依依脸上,柔和着眉眼,那脸好似是越看越瘦。
冯宏达看着桌上摆好的茶和葫芦籽,面上平静,心中却早已翻滚波澜。
也许,林菀玉来者不善,想要打冯依依的主意。可是有件事,林菀玉说的没错。
冯依依应该知道真相,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可冯宏达心里也是矛盾的,他怕,怕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他不再是一个好人。
往事只要掀开一点,那剩下的也就再隐藏不住。
“我想。”冯依依站在灯下,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