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

蒙着一层淡淡灰尘的窗台边,却有一处干净的圆点,从开了一道缝隙的窗户看出去,正好可以瞧见外边不时呼呼作响飘着雪花的院子,还有那立在风雪之后的西厢房。

眼见这脉象越来越乱,江翠翠更不好开口,毕竟男女有别,何况这少年人明显是对她起了心思,于是便朝一旁的妇人问道:“大婶,他这病有多久了?”

“姑娘,他这病已经有七八年了,一开始咳嗽还没当回事,只以为是着了凉,直到过了大半年也没见好,才知道不是什么风寒,而是哮喘。这些年也看过好些大夫,可都没一个能彻底治好的,天暖和时还能好些,还能在家门口走走转转,天气一转凉,这病便又发作得严重起来了,没有一日不咳嗽的。”看着炕上的少年,妇人心疼得红了眼眶。

江翠翠又仔细的问了一些开始发病时的症状,然而越听她越是觉得不对劲,便朝妇人问道:“大婶,你可还留有之前郎中给开的方子?”

见江翠翠神色不对,妇人不敢耽搁急忙转身出了外边的堂屋,在一堆衣服下找出一个包裹,又急匆匆地解开,几件衣服底下还有一只荷包,里面是一把铜板与几粒碎银子,妇人略一犹豫,松了手只将里头的几张方子都给拿了,然后又重新将包裹系好放了回去,这才转身回来将几张方子都交给了江翠翠。

接过那几张药方,又一一问过几张方子的时间先后,得到妇人答案的江翠翠却是更为疑惑。

那妇人瞧江翠翠不语,好不容易得了一点希望的她急忙问道:“姑娘,这些方子有什么问题么?”

“方子没问题,可是为什么……”江翠翠瞥了一眼炕上,突然住了嘴。

“娘,你……咳咳……”躺在炕上的少年这下既觉得有些难为情,又有些难过,可刚开口就又咳了起来。

“你先别说话了,脉象有些乱。”江翠翠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

少年一愣,视线一对上便慌得躲开,可他也知道了江翠翠的意思,终于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大的屋子里很是安静,片刻之后,江翠翠才把手从那块布料上收了回来。

直到这时,妇人才敢出口相问:“怎么样?姑娘,有没有法子可以治好?”

江翠翠没有做声,而是起身走到外边的屋子,看着追出来的妇人把门带上了,这才轻声道:“实不相瞒,大婶,法子有倒是有,只是他这病经过多年,病灶积弊之深,已成顽疾,我……我也没多少把握可以根治。”

一旁的中年汉子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说道:“姑娘只管放手去治,无论治好治不好我们都感念姑娘的大恩大德!”

“姑娘,你就帮帮我们吧,他还那么年轻,可不能就一辈子躺在炕上。”说完,妇人一边扯着江翠翠的手臂,一边抬手擦着发红的眼眶。

“好吧,我尽力而为,只是你们切记不可对旁人说起此事。”被两道灼灼的目光盯着,江翠翠只得应承了下来,只是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

“姑娘放心,我们二人绝不敢违背姑娘之意!”

见她如此在意此事,虽不知为何,但中年汉子生怕江翠翠反悔,为了让她安心,便又一脸郑重的说道:“若违背姑娘,就让我们一家受老天爷惩罚!”

江翠翠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却又被里屋的咳嗽打断了去,便也就做了罢,“我每日都会来行针,不过还得再辅以药石才行。”

说着,江翠翠把手里的方子又看了遍,随后抽出一张,递给了妇人,“就照着这张方子抓药,只是当归少至一钱,钟乳石加半钱,还加上三钱橘红,千万记住了。”

“记下了,记下了,当归少至一钱,钟乳石加半钱,再加三钱橘红。”中年汉子忙不迭的道。

江翠翠正欲要来纸笔写下她的方子,可是也想起这样的人家不会有这些东西,而她自己也是没有的,一时间有些为难起来。

妇人倒有几分精明,却是一眼看出了她的意图,急忙道:“姑娘等等,我这就讨纸笔回来!”

说罢不待江翠翠作答,便快步出了房门,朝还亮着灯的北屋走去,到了门前一咬牙,壮了胆子敲起了门。

“谁呀?”

屋里传出一道慵懒娇柔的声音,妇人客气地答道:“姑娘,是我,住在东厢房的水娃娘,半夜打扰,实在有事烦劳姑娘。”

“吱呀......”

门开了,匆匆忙忙的妇人看着一脸红晕的女子,搓着粗糙的双手有些局促地道:“姑娘,可以借纸笔一用吗?”

被搅扰了,女子本来还有些不满,可听到要借的东西是纸笔,顿时就起了好奇心,“你要纸笔做什么?”

“额……”妇人脸上有些迟疑,“我家水娃在乡下读过几年私塾,来城里这么些年,他也没个朋友,怕他闲着无聊,就给他买了……”

“是吗?”女子似笑非笑的。

“姑娘,我就借一张纸,赶明儿我家当家的买了就给你送来。”

“那倒不必,等着吧。”女子说罢将房门掩上,好一会儿才将房门重新打开,手里捧了一只托盘,盘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妇人满口道着谢接过,便匆匆转身回屋去了,只留下门边女子站在那儿往东厢房看。

“来了,来了!姑娘,纸笔来了!”

伴着压抑又激动的声音,妇人带着一身雪花走了进来,江翠翠瞧见她手里捧着的东西,也不由轻舒了口气,同时更是不由自主地扭头往北屋的方向望去,虽然这中间隔了厚厚的土墙她什么也没瞧见,但此刻在心里也对那女子轻浮的印象改观了些许。

大冷天磨硬得如石头一般,这夫妻二人也不曾进过学堂哪里懂得研磨,江翠翠只得挽起袖子亲自动手,好一阵忙活直到脸色微微泛红才将墨磨开。她没有耽搁匆忙提笔写下药方,便别了这千恩万谢的夫妻二人。

江翠翠出了门快步穿过仍旧呼呼飘着风雪的院子,回到了虚掩房门的西厢房,屋子里静悄悄的,既温暖又带着一丝孤寂的悲凉,在身后那隐蔽的两道目光窥视下,她又将房门轻轻地掩上了。

把门反锁上,江翠翠走到窗户边,倾着身子也将挑开的窗户重新放下,待做完这一切,捧着温暖的油灯回到里屋里头,坐到了有些冰凉的床榻上了,她的心还是不知为何莫名的发慌不安,可想要一探究竟时,却又如水中捞月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屋子里空荡荡的,她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同样轻轻跃着的火苗陷入了沉思。

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