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累的,”药还买回来,江翠翠也就没推脱,便轻巧的在临近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掏出袖里的手绢擦起鬓边的细汗。
借着灶膛里依稀的火光,满心欢喜的妇人一脸感激的看着江翠翠,这才瞧见了面前少女的发髻与前几日初见时已然大有不同,不仅如此,新的发髻上还多了几根五彩斑斓的头绳,与她这一身的素净显得分外的格格不入,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定情少女才会有的打扮。
是以妇人便依着江翠翠身边坐下,似笑非笑的问道:“姑娘,看来你已经找到中意的郎君了?”
“大婶,你问这个做什么?”江翠翠心里突的一跳,顿时警惕起来。
妇人见江翠翠这般反应,更是断定她已有了心上人,又因儿子的病,有心想要与她多亲近亲近,又一时寻不到什么话来说,便挤眉弄眼的道:“不知道是哪一个这么走运的后生,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姑娘,莫不是前两日陪着姑娘来的那两位中的其中一位?”
见妇人问起关于韩元恺的事,江翠翠并不愿多说,随便寻些由头便搪塞了过去。
妇人一来二去碰了个软钉子,生怕惹恼了这妙手回春的女先生,也就识趣的没再多问,但又觉枯坐着有些许尴尬,只好说起些水娃的病情与糗事来。
这妇人有意讨好,江翠翠也知其心意,不愿多生事端的她便配合着搭了几句嘴,偶尔也抱以浅浅一笑,以示回应。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那出去买药的中年汉子才回了来,正好也到了拔针的时候,江翠翠便在妇人的陪同下,又进了旁边的屋子,将扎在少年身上的银针都取了下来,又嘱托了一番,这才告辞出了门。
妇人送了几步,看着江翠翠下了庭院快步朝对面的西厢房去了,她也正要转身回去,却不经意瞥见一旁自家的窗户上,透出一道细细的光来。
往那窗户的方向,妇人凝目细看,然后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房门的西厢房,便一转身回了屋子。
把屋门掩上,走到旁边屋子门前,看见土炕上自己方才掖好的被褥现在变得有些凌乱,妇人又停住了脚步,然后背过身悄悄叹了口气。
翌日,风雪终于停了,可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天色还早,放眼与周边无异,尽是枯黄与雪白相间的一座山头上,正有两人半蹲着隐在一簇衰败的灌木丛后,这二人一脸急色,在往远处军营偷看的空隙,还不时扭头回望身后,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般,可那一片白茫茫的山脉,却始终是寂寥无声毫无动静。
环山而建,从寒冷中苏醒的右卫大营,很快便有一队队士兵从营帐中钻出,捂嘴打着哈欠,三三两两的互相嘟囔着,来到校场上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操练。
一夜风雪,落满积白的旗杆上,突然落下一团雪沫,毫无声息的直往下边坠去,直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碎裂开来。
颈后一凉,被捆缚在旗杆下的韩元恺冷不丁一缩脖子打了个寒颤,这一夜无眠,此时的他脸上已经结成一层白色的霜。
听见旁边响起一道轻轻的叹息,韩元恺不由扭头看去,“还好么?”
“还……还好!”话音落下,一旁的陆大虎吸着嘴吐出一道长长的白气,“你在想什么?”
韩元恺抬起头仰望着逐渐放亮的天空,道:“这一夜我想了许多许多,说实在的,这些日子对我来时就好像一场梦……”
顿了下,韩元恺又道:“不说我了,你呢,你在想什么?”
“我?本来我不该问的,可我想了一夜,还是有些不明白。”说话间,陆大虎一脸郑重的看向韩元恺。
“什么事?”一扭头迎上投来的目光,韩元恺稍稍用了些力气,把嘴一抿,润了下被冻得发干开裂的唇。
陆大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你为什么没有答应昨夜那人的条件?是为了江姑娘吧?”
“额……”韩元恺愣了下,随后在陆大虎质询的目光中,轻轻颔首,“嗯,不过……”
“我知道了……”陆大虎苦笑着,话语间说不尽的悲哀。
把陆大虎神色悉数看在眼中,韩元恺正欲开口,可瞥见正在朝旗杆这里走来的士兵,他终究是闭了嘴,没有说出口。
没有时间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大虎突然深深一叹,说道:“就要死了,你能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找你么?这一定是惊天的大秘密吧?你知道么,以前二虎他是最多话了,便是在盯梢的时候,还要扯着我说一大堆。”
甲片撞见发出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眼看那些身披甲胄的士兵越走越近,韩元恺急忙一口气说道:“这秘密我也只知一二,可是便是这一二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大虎,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翠翠,也为了二虎。”
“你说什么!”陆大虎惊愕之余,隐隐还有些激动。
韩元恺苦涩一笑,而后望着远处白色的山脉,轻轻的说道:“会的”
陆大虎还待再问,却听走过来的当头士兵说道:“时辰已到,该上路了!”
韩元恺一眼便认出说话这人乃是刘泰手下,自然没做声,此人与他不仅有诸多过节,更是想要暗害他的性命。
陆大虎也是沉默不言,那带头的脸色沉了下来,队伍背后突然又踱出几人,正是癞子与刘泰手底下其他几个。
看着面前这狼狈不堪的二人,癞子嘿嘿一笑,张嘴便道:“两位好汉,你们还不知道吧?”
笑意更甚的癞子看上去一脸的得意,他好整以暇的走近几步,然后压低了声音继续开口,“你们不想知道我就偏要告诉你们,营里发下行头来了,沾了你们二位好汉的光,咱们丙字营立下大功,所以能在今日换装,弟兄们拼死拼活的好歹是混上一套正儿八经的铠甲了,其实爷心里头还是挺感激你们的!”
“姓韩的,按例是要在午时三刻才行刑的,可是上边就是要在这大早上的杀你们的头,可惜了!”
韩元恺不说话,可是那癞子却并不以为意,仍一直喋喋不休的,一副趾高气扬小人得志的模样。
癞子见这样都无法激怒二人,顿觉扫兴,正要翻脸之时,却突然想起那两张手帕,“对了,姓韩的,你看你都要上路了,不如大方些,将你那两个相好让咱们弟兄替你照顾,也算是尽点力不是?”
说话间,癞子还从怀里掏出包裹着一把铜板碎银的手帕,抛在手中发出沉甸甸的脆响,铿锵悦耳煞是好听!
“哈哈……”
伴着癞子等人放肆的淫笑,那方绣有两只鸳鸯的手帕一下颠起一下跌落,韩元恺脸色蓦然一变、就要发作!
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