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章

“娘,没有,我没哪里不舒服……”少年尴尬的恨不得在炕上寻条裂缝钻进去,可炕上没缝隙,他只得拉起被子将一张红脸捂住了。

“姑娘,你看看他,这是怎么了?”扯下被子,发觉少年额头有些烫的妇人急忙扭头朝站在不远处的江翠翠问道。

见那少年目光躲闪不敢看自己,江翠翠在心里无奈一叹,而后那份不悦稍去,“大婶,有劳你取一块布来。”

妇人没有多问,也不敢耽搁,当即出了外边的屋子,在桌上的篮子里取了一角布料,然后又走回来递到江翠翠的手边,“姑娘,你看这可以么?”

江翠翠却是没有接过,而是继续朝妇人道:“大婶,麻烦你把布搭在他的手腕上。”

妇人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却也不多话,直接将少年藏在被子里的手给拉了出来,再依着江翠翠的吩咐,将布料搭在他的手腕上。

见少年目光一直躲闪,妇人也没多想,只当他是见到生人有些不适应,想起这些年他一直闷在家里更是心疼不已。

许是紧张,那少年的脉象很乱,江翠翠不由地看了他一眼,红唇微启,欲言却又止。

察觉到这一道投来的目光,一直拿眼偷看的少年先是有些慌张,眼神闪躲的看着一旁的窗户,一颗心跳得咚咚作响。

下意识地,江翠翠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随后又往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肘处看去,一对好看的眉却是皱得更深了。

蒙着一层淡淡灰尘的窗台边,却有一处干净的圆点,从开了一道缝隙的窗户看出去,正好可以瞧见外边不时呼呼作响飘着雪花的院子,还有那立在风雪之后的西厢房。

眼见这脉象越来越乱,江翠翠更不好开口,毕竟男女有别,何况这人明显是对她起了心思,于是便朝一旁的妇人问道:“大婶,他这病有多久了?”

“姑娘,他这病已经有七八年了,一开始咳嗽还没当回事,只以为是着了凉,直到过了大半年也没见好,才知道不是什么风寒,而是哮喘。这些年也看过好些大夫,可都没一个能彻底治好的,天暖和时还能好些,还能在家门口走走转转,天气一转凉,这病便又发作得严重起来了,没有一日不咳嗽的。”看着炕上的少年,妇人心疼得红了眼眶。

江翠翠又仔细的问了一些开始发病时的症状,然而越听她越是觉得不对劲,“大婶,你可还留有之前郎中开的方子?”

见她神色不对,妇人不敢耽搁,急忙转身出了外边的堂屋,在一堆衣服下找出一个包裹,包裹解开,里头还有一把铜板与几粒碎银子,妇人略一犹豫,只将里头的几张方子都给拿了,然后又重新将包裹系好放了回去,这才转身回来,将几张方子都交给了江翠翠。

接过那几张药方,又一一问过几张方子的时间先后,得到妇人答案的江翠翠却是更为疑惑。

那妇人问道:“姑娘,这些方子有什么问题么?”

“方子没问题,可是为什么……”江翠翠瞥了一眼炕上,突然住了嘴。

“娘,你……咳咳……”少年觉得有些难为情,又有些难过,可刚开口就又咳了起来。

“你先别说话了,脉象有些乱。”江翠翠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

少年一愣,视线一对上便慌得躲开,可他也知道了江翠翠的意思,终于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大的屋子里很是安静,片刻之后,江翠翠才把手从那块布料上收了回来。

直到这时,妇人才敢出口相问:“怎么样?姑娘,有没有法子可以治好?”

江翠翠没有做声,而是起身走到外边的屋子,看着追出来的妇人把门带上了,这才轻声道:“实不相瞒,大婶,法子有倒是有,只是他这病经过多年,病灶积弊之深,已成顽疾,我……我也没多少把握可以根治。”

一旁的中年汉子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说道:“姑娘只管放手去治,无论治好治不好我们都感念姑娘的大恩大德!”

“姑娘,你就帮帮我们吧,他还那么年轻,可不能就一辈子躺在炕上。”说完,妇人一边扯着江翠翠的手臂,一边抬手擦着发红的眼眶。

“好吧,我尽力而为,只是你们切记不可对旁人说起此事。”被两道灼灼的目光盯着,江翠翠只得应承了下来,只是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

“姑娘放心,我们二人绝不敢违背姑娘之意!”

见她如此在意此事,虽不知为何,但中年汉子生怕江翠翠反悔,为了让她安心,便又一脸郑重的说道:“若违背姑娘,就让我们一家受老天爷惩罚!”

江翠翠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却又被里屋的咳嗽打断了去,便也就做了罢,“我每日都会来行针,不过还得再辅以药石才行。”

说着,江翠翠把手里的方子又看了遍,随后抽出一张,递给了妇人,“就照着这张方子抓药,只是当归少至一钱,钟乳石加半钱,还加上三钱橘红,千万记住了。”

“记下了,记下了,当归少至一钱,钟乳石加半钱,再加三钱橘红。”中年汉子忙不迭的道。

江翠翠正欲要来纸笔写下她的方子,可是也想起这样的人家不会有这些东西,而她自己也是没有的,一时间有些为难起来。

妇人却是看出了她的意图,急忙道:“姑娘等等,我这就讨纸笔回来。”

敲开北屋的门,匆匆忙忙的妇人看着一脸红晕的女子,搓着粗糙的双手有些局促地道:“姑娘,可以借纸笔一用吗?”

被搅扰了,女子本来还有些不满,可听到要借的东西是纸笔,顿时就起了好奇心,“你要纸笔做什么?”

“额……”妇人脸上有些迟疑,“我家水娃在乡下读过几年私塾,来城里这么些年,他也没个朋友,怕他闲着无聊,就给他买了……”

“是吗?”女子似笑非笑的。

“姑娘,我就借一张纸,赶明儿我家当家的买了就给你送来。”

“那倒不必,等着吧。”女子说罢将房门掩上,好一会儿才将房门重新打开,手里捧了一只托盘,盘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妇人满口道着谢接过,便匆匆转身回屋去了,只留下门边女子站在那儿往东厢房看。

别了千恩万谢的二人,江翠翠出了门,穿过飘着风雪的院子,回到了虚掩房门的西厢房。

屋子里静悄悄的,既温暖又带着一丝孤寂的悲凉,在身后的两道目光中,她又将房门掩上。

随后更是走到窗户边,将挑开的窗户重新放下,然后做完这一切,她的心还是不知为何,莫名的发慌,想要一探究竟,却又如水中捞月。

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