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雪终于停了,可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天色还早,放眼与周边无异,尽是枯黄与雪白相间的一座山头上,正有两人半蹲着隐在一簇衰败的灌木丛后,这二人一脸急色,在往远处军营偷看的空隙,还不时扭头回望身后,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般,可那一片白茫茫的山脉,却始终是寂寥无声毫无动静。
环山而建,从寒冷中苏醒的右卫大营,很快便有一队队士兵从营帐中钻出,捂嘴打着哈欠,三三两两的互相嘟囔着,来到校场上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操练。
一夜风雪,落满积白的旗杆上,突然落下一团雪沫,毫无声息的直往下边坠去,直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碎裂开来。
颈后一凉,被捆缚在旗杆下的韩元恺冷不丁一缩脖子打了个寒颤,这一夜无眠,此时的他脸上已经结成一层白色的霜。
听见旁边响起一道轻轻的叹息,韩元恺不由扭头看去,“还好么?”
“还……还好!”话音落下,一旁的陆大虎吸着嘴吐出一道长长的白气,“你在想什么?”
韩元恺抬起头仰望着逐渐放亮的天空,道:“这一夜我想了许多许多,说实在的,这些日子对我来时就好像一场梦……”
顿了下,韩元恺又道:“不说我了,你呢,你在想什么?”
“我?本来我不该问的,可我想了一夜,还是有些不明白。”说话间,陆大虎一脸郑重的看向韩元恺。
“什么事?”一扭头迎上投来的目光,韩元恺稍稍用了些力气,把嘴一抿,润了下被冻得发干开裂的唇。
陆大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你为什么没有答应昨夜那人的条件?是为了江姑娘吧?”
“额……”韩元恺愣了下,随后在陆大虎质询的目光中,轻轻颔首,“嗯,不过……”
“我知道了……”陆大虎苦笑着,话语间说不尽的悲哀。
把陆大虎神色悉数看在眼中,韩元恺正欲开口,可瞥见正在朝旗杆这里走来的士兵,他终究是闭了嘴,没有说出口。
没有时间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大虎突然深深一叹,说道:“就要死了,你能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找你么?这一定是惊天的大秘密吧?你知道么,以前二虎他是最多话了,便是在盯梢的时候,还要扯着我说一大堆。”
甲片撞见发出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眼看那些身披甲胄的士兵越走越近,韩元恺急忙一口气说道:“这秘密我也只知一二,可是便是这一二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大虎,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翠翠,也为了二虎。”
“你说什么!”陆大虎惊愕之余,隐隐还有些激动。
韩元恺苦涩一笑,而后望着远处白色的山脉,轻轻的说道:“会的”
陆大虎还待再问,却听走过来的当头士兵说道:“时辰已到,该上路了!”
韩元恺一眼便认出说话这人乃是刘泰手下,自然没做声,此人与他不仅有诸多过节,更是想要暗害他的性命。
陆大虎也是沉默不言,那带头的脸色沉了下来,队伍背后突然又踱出几人,正是癞子与刘泰手底下其他几个。
看着面前这狼狈不堪的二人,癞子嘿嘿一笑,张嘴便道:“两位好汉,你们还不知道吧?”
笑意更甚的癞子看上去一脸的得意,他好整以暇的走近几步,然后压低了声音继续开口,“你们不想知道我就偏要告诉你们,营里发下行头来了,沾了你们二位好汉的光,咱们丙字营立下大功,所以能在今日换装,弟兄们拼死拼活的好歹是混上一套正儿八经的铠甲了,其实爷心里头还是挺感激你们的!”
“姓韩的,按例是要在午时三刻才行刑的,可是上边就是要在这大早上的杀你们的头,可惜了!”
韩元恺不说话,可是那癞子却并不以为意,仍一直喋喋不休的,一副趾高气扬小人得志的模样。
癞子见这样都无法激怒二人,顿觉扫兴,正要翻脸之时,却突然想起那两张手帕,“对了,姓韩的,你看你都要上路了,不如大方些,将你那两个相好让咱们弟兄替你照顾,也算是尽点力不是?”
说话间,癞子还从怀里掏出包裹着一把铜板碎银的手帕,抛在手中发出沉甸甸的脆响,铿锵悦耳煞是好听!
“哈哈……”
伴着癞子等人放肆的淫笑,那方绣有两只鸳鸯的手帕一下颠起一下跌落,韩元恺脸色蓦然一变、就要发作!
然盯着癞子那张猥琐中透着得意的长脸,韩元恺登时想到这些人无非是要激怒自己再最后博取一乐罢了,自己越是生起,他们便越是能感到愉快,想到此处,韩元恺一腔怒气已是大半化作悲凉,更何况,此时的他手脚僵硬,便是想要出手教训这些人也是不能。
癞子狠狠盯了不言不语的韩元恺一眼,然后抛了抛手中的银钱,又笑道:“姓韩的老子还真有些佩服你了,滋滋滋……不仅能忍,挑女人的功夫也是一流,你看这手帕上还有一股子女人身上的香味呢,那小娘们一定长得挺俊,是哪家馆子的姑娘,说出来爷们弟兄几个也好去捧捧场啊,哈哈哈……”
韩元恺死死盯着癞子,那张扑满冰霜的脸上,微微颤栗着,泛白的剑眉下,眼神说不出的寒冷!
“你……你……”癞子一瘆,狂笑戛然而止,正把那手帕往脸上贴去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一个看着一脸愣怔的癞子讥笑道:“癞子看你这怂样!吹什么牛,尽给刘爷丢人现眼!”
说着这上前便是一拳朝韩元恺身上狠狠捣去!
即使牙关紧咬,韩元恺还是禁不住闷哼出声,随后再无动静发出,苍白的面色下,多了一缕从嘴角溢出滑落的血丝。
“你不是很能打么?小子,如今知道什么叫胳膊拗不过大腿了吧?”说着那面色一狠,又铆足了劲一拳朝韩元恺身上打去。
咬破的唇溢出的鲜红,满口的腥甜,韩元恺认得面前这人,不是那日被他踢了一脚的老兵油子还能有谁?
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