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六章

江翠翠正要开口询问少年可有不适,却见他睁开眼来看了自己一眼,又急急忙忙的闭上,随后支支吾吾的说,

“娘,我没事!”

江翠翠闻言松了口气,瞥了眼脸色发红的少年,微微皱了眉,身子也悄悄挺直了些,可手上却没犹豫,又继续替他行起针来。

随着落下的银子越来越多,少年的脸也越来越红,站在江翠翠身后的中年夫妇二人半是惊疑半是喜的看着,但见炕上的少年除了脸色变红之外,并没有其他不适,也就把那脸红当做行针的效用,没有多想。

油灯渐暗,一番行针下来,江翠翠也累得不轻,看着炕上这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的少年,她直起腰肢悄悄松了口气。

“姑娘,怎么样了?”

听见妇人关切的声音,江翠翠抬起手轻轻拭去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便回过身轻声道:“还好,待会儿再把针取下,他再把药喝了,就可以睡下了。”

正说着,江翠翠突然瞥了眼外边的堂屋,“那药……”

“哎呦!”中年汉子拍手惊呼一声,急忙转头奔到堂屋去了。

见此情形,江翠翠与夫人对视一眼,知道事情不妙,急忙跟了出去,只见那中年汉子正趴在地上,鼓着嘴往快要熄灭的灶膛里吹气。

妇人见状急忙上前帮忙,两人手忙脚乱的忙活一通,才没叫那火苗熄了去。

江翠翠叹了口气,道:“这药第一遍必须用大火熬制,待熬成药汁再加一碗清水,改文火慢炖,一共加三碗,如此药方成。”

看着重新燃起的灶火,中年汉子被妇人一瞪,讪讪的回过头来,“姑娘,你看这药……”

江翠翠缓缓摇头,“火一旦中断,这药的效力便已去了九成,而且……喝下去反而有害无益。”

从江翠翠口中再次听到,那中年汉子身子往后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你这天杀的,这药可是二钱银子一副,我的天呐……”气急败坏的妇人瞧了眼一旁的屋子,只得住了口。

“我……我不是担心儿子吗,谁知道就给忘了呢。”中年汉子坐在地上唉声叹气的,很是懊恼。

“大婶,你们不要吵了。”江翠翠抿唇轻咬,一转身拉开房门出了院子,就在中年汉子与妇人面面相觑之际,便又见那少女走了回来,一摊开手掌,秀气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粒碎银子和一把铜钱。

中年汉子最先反应过来,他一屁股从地上爬起,“姑娘,你这是?”

“也没多少,你们先拿去用吧。”江翠翠说着把手心里的碎银和铜钱都倒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中年汉子咽了口口水,却又推辞道:“这怎么使得!姑娘你替水娃治病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我们还没银子付你的诊金,怎么能拿你的银子?”

妇人也艰难的挪开目光,看着江翠翠道:“是啊,姑娘,你这样我们实在是……”

江翠翠瞥了眼那桌上的银子,想起韩元恺心里一暖,“治病要紧,若是没有药,我再给他行针也是枉然。”

“这……那就多谢姑娘了,姑娘放心,等我赚了钱,一定还上!”中年汉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郑重的朝江翠翠行了一礼。

江翠翠哪里肯受此大礼,急忙一闪身避开了去。

妇人见状便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感激的道:“姑娘你真是菩萨的心肠,仙女一般的人儿,日后一定嫁一个好郎君!”

听见这番恭维话,江翠翠仍是不由俏脸一红,很是不好意思的道:“大婶,快去买药吧!”

此时夜色已深,若不是那中年汉子今日买药回来迟了,少年的病情一旦行针又不能随意中断,否则她也不至于大晚上的还待在这里。

“对对对,我这就去!”中年汉子说着捡起桌上那粒碎银子便急急出了门。

寒风再一次灌入,妇人嘟囔着上前将门掩上,回过身来又笑道:“姑娘,快坐下,方才行针累了吧?”

“没有,不累的,”药还买回来,江翠翠也就没推脱,便轻巧的在临近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掏出袖里的手绢擦起鬓边的细汗。

借着灶膛里依稀的火光,满心欢喜的妇人一脸感激的看着江翠翠,这才瞧见了面前少女的发髻与前几日初见时已然大有不同,不仅如此,新的发髻上还多了几根五彩斑斓的头绳,与她这一身的素净显得分外的格格不入,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定情少女才会有的打扮。

是以妇人便依着江翠翠身边坐下,似笑非笑的问道:“姑娘,看来你已经找到中意的郎君了?”

“大婶,你问这个做什么?”江翠翠心里突的一跳,顿时警惕起来。

妇人见江翠翠这般反应,更是断定她已有了心上人,又因儿子的病,有心想要与她多亲近亲近,又一时寻不到什么话来说,便挤眉弄眼的道:“不知道是哪一个这么走运的后生,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姑娘,莫不是前两日陪着姑娘来的那两位中的其中一位?”

见妇人问起关于韩元恺的事,江翠翠并不愿多说,随便寻些由头便搪塞了过去。

妇人一来二去碰了个软钉子,生怕惹恼了这妙手回春的女先生,也就识趣的没再多问,但又觉枯坐着有些许尴尬,只好说起些水娃的病情与糗事来。

这妇人有意讨好,江翠翠也知其心意,不愿多生事端的她便配合着搭了几句嘴,偶尔也抱以浅浅一笑,以示回应。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那出去买药的中年汉子才回了来,正好也到了拔针的时候,江翠翠便在妇人的陪同下,又进了旁边的屋子,将扎在少年身上的银针都取了下来,又嘱托了一番,这才告辞出了门。

妇人送了几步,看着江翠翠下了庭院快步朝对面的西厢房去了,她也正要转身回去,却不经意瞥见一旁自家的窗户上,透出一道细细的光来。

往那窗户的方向,妇人凝目细看,然后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房门的西厢房,便一转身回了屋子。

把屋门掩上,走到旁边屋子门前,看见土炕上自己方才掖好的被褥现在变得有些凌乱,妇人又停住了脚步,然后背过身悄悄叹了口气。

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