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街道上,比起往日人还不算太多,挑担的小贩佝着腰一步一摇的走着,不时朝两边的屋子看上一眼喊上几声,然而旁边的屋子顶上已经冒出炊烟,他也就小心的避开门前结成的冰面继续往前走去。
前头就是一处十字路口,往右一拐就到了最热闹的大街上了。到那里人应该多些,生意也好做些,不然担子里的热馍馍就该凉了,这么冷的天,馍馍凉了也就没人要了。虽说近来粮食价格涨了,他的馍馍价钱也跟着涨了些,但卖不出去什么价钱都是虚的,回去还不得被家中那凶婆娘骂死才怪!
为了不挨骂,小贩脚下速度更快了几分,不料刚走到路口边上,右边的街道就突然窜出几匹高头大马来,速度还极快。
小贩只顾着赶路一时竟没有听见马蹄声,这一下差点给马撞上,幸好他还算年轻,情急之下用手摁着担子往旁边一拨,这才避了开去。只不过这一动,担子的平衡就荡然无存了,他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本来就要稳住身子了,哪曾想又一脚踩在一块滑溜溜的冰面上,一屁股就直接摔在人家的门口边上,担子也摔了,还在冒着热气的馍馍撒了一地。
小贩也顾不得摔疼的屁股,苦着张脸就跪在雪地里扒拉起来,然后又朝十字路口恶狠狠的啐了口,可那些骑马的人早就跑没影了。
马蹄踏雪急急,在身后留下一连串凌乱的蹄印,只着一身便装的于成复,身后跟着两个同样一身便装的士兵,三人一齐跟着总兵府的亲兵来到总兵府门前。
于成复望着气派的匾额,心中有些戚然,让手下两个士兵在外边候着,便下马跟着杨肇基派来传呼的亲兵进了总兵府大门,二人穿过校场和牌楼,进到二进的院子,那总兵府的亲兵就在院门前停下,回身说道:“于守备,我家大人就在里面等你。”
于成复进了院子,就瞧见杨肇基负手站在堂前,他忙俯身拜道:“卑职于成复拜见总兵大人!”
杨肇基轻轻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下着雪过来说话,右卫新营那边如何?有什么消息?”
于成复依言直起身子,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杨肇基身边,悄声道:“今日一早,卑职收到快马回报,赵志用所率领的丙字营离开之后,右卫新营只有……只有两骑离开。”
“两骑?”
于成复没再犹豫,直接回道:“是的,大人,而且这两人并不是一起离开的,头一个是在丙字营离开的当夜离开,因地处荒僻又是深夜,为恐打草惊蛇,卑职的人便没有冒险跟踪。另一个则是在次日凌晨离开,二者去向也是不同,出了营一个朝东北而去,一个却是朝北而去。”
看来崔雄的消息果然不假,可他一个商人又是如何得知这些机密消息?杨肇基心中一凛,往北而来?右卫新营偏北方向正是甘州城,他忙问道:“白天离开的那个是往北而来?你的人可有跟踪?”
“是的,只是那人实在警惕,似乎是有所防备一般,到了甘州城卑职的人……一不小心就把人给跟丢了,卑职办事不力,还请大人责罚!”于成复说着佝着腰倒退两步,就要跪倒。
“内贼心虚之下,行事小心谨慎也并不奇怪,先别急着谢罪,也不一定就是打草惊蛇了,”杨肇基探下身子一把将他扶起,“依你看,这两者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大人,卑职……卑职不敢妄言。”于成复低下头去,欲言又止。
“无妨,此处并无旁人,只管把你心中的想法说来。”杨肇基松了手,然后往身后一背,脸上不喜不怒,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于成复抬头瞟了眼,又赶忙低下头去说道:“既如此,那卑职就斗胆直言了,以卑职看来,二者应当有所关联,虽说内贼行事谨慎,但卑职觉得这朝西北而来的不太可能是声东击西,卑职担心除了右卫新营,这甘州城中可能也有……内贼!”
“为何?”
于成复头也没抬又接着回道:“一来,时间不对,卑职到达右卫新营的那夜,巡夜的是赵志用的丙字营,所以次夜轮值的正好是丁字营。内贼既然担心被人发现,理应离开的动静越小越好,不该冒险分两次离营。
二来,大人您让卑职调任新营守备,又吩咐卑职查对各新营的名册账本,这已然麻痹了内贼,加上咱们事先在军中散播的流言,他定然以为卑职这么做是为了借助查账打击异己、杀鸡儆猴,所以他是绝想不到自己的事情已经暴露的了。”
“难道甘州城也隐藏着内贼?那人来甘州城找的人会是谁?莫不就是……王国?他是内贼?他会是内贼么?他已经做到参将之位,冒险这么做,鞑靼人能给他什么?如果他不是内贼,那他的消息从何而来,又怎么偏偏如此凑巧的回了甘州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崔雄的底细还没查清,又冒出一个王国,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杨肇基脑海中一片混乱。
“大人?”见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于成复心里七上八下的,终是忍不住抬头往身前之人面上瞥了眼,却见他眉头微皱好像在想着什么。
杨肇基以手抚须道:“嗯,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先别回拒敌堡了,派人暗地里盯紧了各道城门,若有风吹草动即可来报,事情机密切勿走漏风声。还有,对外就说你回来的路上感染了风寒,反正那内贼也知道你喝了酒,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起疑的。”
“是,卑职遵命!”于成复退后一步俯身拜道,然后见杨肇基没再言语,“大人,没别的事那卑职就先退下了?”
“去吧,这几日有什么消息派亲兵前来禀报就是。”
于成复称是退下,那候在院门外的亲兵刚走进院来,便听杨肇基问道:“崔雄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亲兵叉手答道:“大人,崔雄除了偶尔会到城中一些布庄查看,便只待在客栈之中,并不曾再出门,而且他常常换客房,实在狡猾,弟兄们也未能时时监视于他,所以至今未能查到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杨肇基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不经意间一朵鹅毛雪花飘落在了他那花白的头发上,他抬手抓下,又往庭院里一洒,“崔雄,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做军中的棉服生意?怕不会这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