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等

“额……”欲要起身的灰袍老者,突然捂住胸口,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来。

“师父!”惊呼间,方浣脚尖点地身形如风,几瞬便来到灰袍老者身边,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没事!”灰袍老者强撑着坐起身子,却推开了方浣伸来的手,自己爬起身来。

“师父,您……”看他如此,方浣脸上有些不自然。

不待她把话说完,灰袍老者却是一笑,说道:“让你担心了,浣儿,为师方才没伤着你吧?”

一脸担忧的摇了头,方浣道:“没有的,师父,你,你没事吧?”

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灰袍老者强笑道:“没什么大碍,浣儿不要介怀,若不是你出手,为师怕是要心智全失,变作一疯人了,不过,变作疯人或许也挺好的。”

方浣一怔,憋在心中许久的疑惑爆发开来,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您到底为何对杀江丰执念如此之深,难道你和他早前便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非也,”说着,灰袍老者突然重重一叹,“老夫寻他也不过为了却心中一桩憾事,如今却是永远再也补不上了!呵……”

说到后边,他已是苦笑着把头低下,眼底深藏绝望与痛苦。

方浣虽不解,但也赶忙劝解道:“师父,那一夜若非您的到来,单凭徒儿几人,便是有公子的人手在,想要拦住他只怕是不易,您更是逼得他吞食了一瓶的玄蛇丸,所以说起来他也是死在您的手里,您不必觉得遗憾。”

灰袍老者宽慰一笑,说道:“浣儿,几个徒儿中数你要最贴心了,你如今身手又胜过你大师兄,若非女儿身,本来这门主之位非你莫属的,可惜……”

“浣儿不敢,大师兄远胜于我,浣儿岂敢贪恋门主之位,更何况本门也没有女子做门主的先例。”

说完,方浣儿忙把话岔开,“师父,杀他就那么重要么?”

灰袍老者苦笑道:“其实杀他既重要,也不重要。”

看着旁边一脸迷惑的方浣,遥想当年往事仍旧历历在目,灰袍老者喟然一叹道:“十五载光阴转瞬即逝,浣儿你可知当年我蛇门也曾是自由的,并不受制于人归于范家差遣,直到那次差使失败,唉……时也命也,如今的蛇门比之往昔,已是不可同日而语,终归该我手上葬送了蛇门。”

“师父,怎么会……”方浣儿闻言大惊,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算起来,当年你还是个两三岁的娃娃,更是还没到我门下,我又不许旁人提起,浣儿你自是不知这段过往。”灰袍老者笑得苦涩,声音变得悠长,彷如周遭也随着他的思绪一道,回到十五年前。

灰袍老者一番话,却似也勾起了方浣儿的尘封心中许久的往事,她的心陡然一紧,竟是袭来一股如刀剜地剧痛,可她却硬生生地忍住了,松开紧得发白的指节,恢复过来的方浣儿朝灰袍老者问道:“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

灰袍老者沉浸在往事之中,听到方浣儿的声音才扭头朝她看去,一时间竟是喃喃道:“若吾儿还在世上,他的孩子或许也该如你这般大了。”

“师父,您……”听到这话,方浣儿一时愣住了,看着灰袍老者少见的显露温情,她方才的震惊还未平复,心中又起波澜。

瞧她一副惊愕的神情,灰袍老者忆起往昔,平日里话不多的他一反常态,接着又道:“唉,当年吾儿才不到二十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加之自负甚高,未调查清楚便瞒着我贸然接了一差使,哪曾想第一次出手就出师不利,人马折损大半,他事后又得知自己所要杀之人牵涉朝廷密事,然而想要收手已是再不能了。”

连番震惊之下,一头雾水的方浣儿又追问道:“师父,这却是为何?”

“且不说蛇门若接差事,不管如何艰难都必须完成的门规,便是”灰袍老者突然沉默了下去,久久才轻轻吐出一口幽长的气,“不提也罢,都过去了,呵,是啊,都过去了,再没有机会了”

说到最后,好似是对自己的提醒一般,他的声音透着一丝不甘,可更多的却是苦涩。

“师父,那师兄呢,他到底……”察觉灰袍老者脸色不对,方浣儿蓦地住了口。

“哇!”灰袍老者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摇晃了下,好在一旁的方浣儿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搀住了,但灰袍老者喘息片刻,又推开了她的手。

“师父,都怪浣儿不好!”方浣儿看着面色苍白的灰袍老者,很是自责,急得声音都发了颤,看来这数月过去,他的伤还未彻底痊愈。

灰袍老者嘴角微斜,强挤出一笑,“不碍事的,浣儿,这点伤与过往为师所经历的相比,直如九牛一毛,暂时还死不了,呵,更何况,这也与你无干。”

方浣儿无言,眉头微皱,目光往下一沉,细听之下,林间又无异样处。

目光越过她身后,看向那两座坟冢,灰袍老者突然又道:“只是江丰已死,那人线索又断了。”

撇下心头一丝疑虑,方浣儿转身看着远处的坟冢,脸上是一副坚定不移的神情,道:“师父,不管杨瑜逃到何处,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他找出来的!”

听出她话语中的杀气,灰袍老者一愣,“浣儿,你……你莫步为师后尘,此事能为之便为之,切莫为此拼上性命,事已如此,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知道”

灰袍老者还未说完,方浣儿便蓦然瞪大了双眼,发出一声惊呼:“师父!”

次日,天蒙蒙亮了,广袤的大地上黑暗退去,留下无垠的灰白。

一棵棵高耸的灌木上,结着冰晶的树绡在随风摇动,摇动间,那剔透的冰晶不时落下几片,几片连几片,好似下雨一般飒飒作响,直到落地。

高古城堡的土墙楼,似乎还在昏睡。一如高家大院里的一处别致小院一般,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无声无息。

“吱呀……”

厢房紧闭的门突然从里头打开,然后探出一颗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

两只充满警惕的眼睛往左右一看,没发现有人,高玥儿才偷偷摸摸的走了出来,悄然往院门而去。虽是寒冷的冬晨,萧瑟阴沉,她却亦一如昨日般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