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止休的雪一点点的堆积着,树绡再没承受住,将压着它的雪花甩开,飒飒而下的雪花砸落在地,有人声由远及近而来。
韩元恺回头看去,原来是陆大虎,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头花半白的老汉。
老汉还没走到跟前,便拱起手来,“多谢军爷救了我金家沟一村,我老汉实在无以为报,本来村子里的人都想来看看军爷的,但老汉知道军爷身子还未痊愈,所以就没让他们来,望军爷莫要见怪才是。”
听着金老汉如此客套,韩元恺也回以一笑,“怎么会,诸位乡亲的心意我心领了,守土保家这是军人的职责,您大可不必如此。”
“不一样,军爷是为了救我金家沟受的伤,我们却一点忙帮不上,所以无论如何军爷这次可要好好在这里歇上几天,等身子完全好了再走。”金老汉千恩万谢。
“老丈客气,可是军中事务繁忙,我们可待不住。”
“这么急么?军爷不必担忧,我们金家沟虽然日子过的不富裕,但一日三餐还是有的!”
“老丈不要误会,我不是因为这个。”
“昨夜那些鞑靼人身上还搜到了不少的好东西,这也全拜军爷们所赐,还请军爷留下多住几日,那位将军不也说了,让您将养好了身子再回去?您就放心住吧,他一个大将军都发了话了,总不能说话不作数吧?”
金老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递来,匕首雕纹精巧,呈灰黑色,韩元恺接过看了几眼,“老丈,您这是?”
“这是昨夜清理那些鞑靼人尸首的时候寻着的,老汉看着好看,也挺锋利的就留下了,这东西对我也没用,便送与军爷!”金老汉说着又把手往怀里探去,摸出一块布包来,“对了,这是军爷上次回来放我家的铜钱吧?”
看着一双皱巴巴的老手伸来,里头是一块刻了字的树皮和一串铜钱,韩元恺忙推了一把,“老丈,有劳您照顾我家妹子,这已经是小小心意了,这样吧,我收下这把匕首,你也把这点钱收下如何?”
屋子里,听到动静的江翠翠一脸吃惊,可她对面的老妇人也是一面茫然的摇了摇头,在老妇人的目光下,她心里甜得如吃了蜜一般,眼看着老妇人起身朝门外而去,她也赶忙跟上。
一出了门来,正好与扭过头来的韩元恺对上了目光,她不由又红了脸,那张树皮她虽没看清楚上边刻了什么字,可是她也能大概猜出来。
老妇人却道:“后生,你赶着要走?”
“嗯,金婆婆,我们军务在身,不敢多耽搁,更何况我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韩元恺回道。
“那翠翠娃怎么办?难得有时间,就那么急着回去建功立业,也不愿意留下多陪陪她?”
从老妇人身上挪开目光,韩元恺看着江翠翠柔声说道:“你愿意跟我走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江翠翠心里又慌又喜,只觉得整个人都像喝了酒一般晕乎乎,整个世界那么的不真实,她咬着唇勇敢的抬起眼,“我……我愿意,可是韩大哥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好,这天又下着雪,不能再多待一天么?”
她的眼里是欢喜,也是担忧和不舍,韩元恺看着同样有些难受的老妇人,终是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明日再走。”
“唉,你这傻丫头,我老婆子还真舍不得你呢。”老妇人突然叹道,“对了,后生可是当兵的,你也不能跟着进军营里去啊!”
看着老妇人难过的样子,江翠翠忙上前一步搂住她的手臂,“金婆婆,金爷爷,我也舍不得你们,我只是搬去永昌卫住一段时间,永昌卫离这里也不太远,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一旁的金老汉看着有些伤感的江翠翠却是欣慰一笑,韩元恺回头道:“老丈,说实话,这里地处边关,又是荒僻,着实有些危险,金家沟的先人当初为何选在此处扎根呢?没想过换个地方么?”
“我们本就是数十年前逃荒出来的,如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又能到哪里去呢,听天由命吧。”金老汉变了脸,苦笑道。
韩元恺心中一叹,没再多说什么。
几人又在门外说了一阵,江翠翠想着明日就要走,赶忙回身收拾起来,虽然没多少东西,但老妇人也在一旁搭把手。
金老汉又陪着说了会话,却见身后的村子里冒出了好些村民,在探头探脑的,手里头还提着些东西,似乎想要过来,金老汉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面前这两人可是被副总兵看中的人,谁不愿意巴结呢?
金老汉瞧见韩元恺脸色,心下了然,朝屋里喊了一声便告辞离去,屋里的老妇人答应着出了门来,江翠翠跟在后头,瞧见远处的众人,很是感激的搂住了老妇人的手臂,送了一段。
“老丈,我们要走的消息,还请不要声张。”韩元恺身子抱恙,也就没多送,与陆大虎在路边停了脚,他看着金老汉将那些村民哄散了,而那少女正回过身来,对上他的视线便又慌乱的躲闪开去,他幽幽一叹,似在发问,又似在喃喃自语,“许她这个不似承诺的承诺,你说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陆大虎一怔,突然明白什么,沉吟许久,终是深深一叹没有作答。
或许他也不知道吧,这人世间的是是非非谁又能说的清道的明呢
江翠翠低着头走回来,紧张的差点走起了顺拐,也不敢多看韩元恺一眼,便急匆匆的进了屋子。
屋里淅淅索索响了一道,不一会儿,她突然又捧着一只木盆走了出来,里头是一件黑色棉服,泡在里头那水都泛了红,她把木盆放下,又回屋去提了张矮凳出来,在木盆边上坐下。
陆大虎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识趣的说:“不陪你了,喝了点酒后劲还不小,我去看火。”
待陆大虎进了屋子,江翠翠这才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生生的手臂,她的脸上尽是羞意,如今得了承诺,她小小的心儿很满足,两只手放入温热的水中,仔细的揉搓着染血的棉服,一只手臂上隐约可见针刺留下的痕迹,她突然想起什么,忙慌里慌张的抬眼一瞧。
“你听,风又来了,叫人不能赏雪”韩元恺闭着眼,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是好似被人死死拽住了一般,痛得他几欲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