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时间还早,韩元恺和陆大虎两人便在街上逛了圈,找了处小面馆,其实方才他们也没吃多少,加上再回军营,整日不是馍馍便是稀粥的,还不知又得等上许久,才能见着荤腥了,今日难得有机会,两人也多祭祭那没什么油水的五脏庙。
“还好你还留了些银子,不然咱们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欠你的银子,等下次发了饷银,再一并还你。”
韩元恺顿了顿,眼角余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便又说道:“哎,先别急着拒绝,其实我也是怕有什么事,把银子放你那里总好过我这里,以防万一嘛。”
陆大虎对他这番话的用意心知肚明,知道并不是说与自己听的,也就不做声,随着一起进了面馆去。
店里已经坐了好些人,尤其是角落里正有三人在狼吞虎咽的,好像饿了很久似的。
韩元恺与陆大虎在一处靠窗的桌边坐了,叫了几碗羊肉面,又点了几盘特色招牌菜和一碟的馒头,方才只吃了个七分饱的两人也就开吃了。
韩元恺正吃着,外头突然又走进来几个当兵的,一身蓝色的布面甲,手中还都带着刀,当头那个脸上长了颗痣,进了门便叫嚷道:“有什么好吃的!快给爷们都拿上来,再上两壶好酒!”
店里的伙计陪着笑迎上前去:“小店有羊肉面,羊肉泡馍,大盘鸡,各位军爷看要点什么?”
痣脸汉子道:“羊肉面,羊肉泡馍,大盘鸡都要,其他的看着上,先把酒拿来,快着些!爷吃了还得赶路。”
“好嘞!各位爷先坐着,酒这就来。”伙计吆喝着弯下腰去,拿了搭在肩头的抹布在一张空桌上擦着。
那几人瞥了眼韩元恺陆大虎,又瞧了眼角落里那三个粗鄙的汉子,风尘仆仆的一副寒酸样,一看就是三个乡巴佬进城!他们不由一脸嗤笑,各自寻了个座坐了,然后那长了颗痣的家伙又道:“你们知道吗,听说关外的八大营跟建奴又打起来了,也不知谁能取胜?”
“管他谁胜谁负,都是外族,要我说两败俱伤才好,省得时不时就闯关进来劫掠,抢咱们的女人孩子,简直一群牲畜!”
那长了颗痣的人又道:“兄弟,鞑靼人也分部族的,有个叫哈拉慎的不就跟八大营打起来了么,只不过好像也输了,他们的女人孩子不也给八大营抢了去,那些人连自家人都抢,何况咱们呢!”
“管他什么哈拉慎,八大营的,把咱大明当做粮库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说关外这么一打,今年咱们这里又大旱,没得粮食给他们抢,咱们是不是可以安生安生了?”
“你傻了,咱这镇番卫这么多粮商,怎么没有粮食?”
“建奴离咱们这里千里之遥,怕什么,至于那八大营,还有哈拉慎的人要忙活,哪有时间管咱们!”
韩元恺听的真切,细细盘算一下,历史上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这场仗察哈尔的八大营不敌女真人,随后林丹汗不得不西迁,此后,女真人便可以绕过宁锦防线,从蒙古借道进犯关内。
而且,蓟密永军队裁汰和革除蒙古诸部岁赏,也很快就来,若是裁减兵员,新营更是首当其中,虽说如今是被人盯上了,但若是没了军营藏身,没有路引的他便只能逃出关外去了,如此好不容易得到的高家线索就要断了。
所以,他得早做打算,把自己的身份彻底搞清楚,以及那些追杀自己的人,还有张大户后边的势力——李家,到底为的什么要找自己!
这一切,只是想想,就叫人有种十分无力之感,韩元恺只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犹如一只蝼蚁一般,可是为了活命,为了真相,为了身边的人,韩元恺不得不咬牙坚持下去。
就在韩元恺从店外收回目光,在店中无意的一瞥,竟然瞧见角落里三人所穿的皂靴,那式样好像与寻常人所穿的不同,鞋底要更厚些,而且还有纹路也更多,很像是边军所用,若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
“爹爹!我要吃羊肉面!”
店门口突然响起的一道声音,惊扰了韩元恺的思绪,他抬眼望去,正见从店外又走进来三人,其中一个便是那身着黑衣的少女。
那黑衣少女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扭头看来,瞧见是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冷的朝韩元恺瞪了一眼。
黑衣少女旁边的中年汉子也没注意,只是笑呵呵的朝柜台说道:“好,店家,来三碗羊肉面!”
“好嘞!三碗羊肉面,几位客官先坐着,面一会就来!”那店家朝后厨高声喊了声,又回过头来招呼着。
听到店家应了,反应过来的黑衣少女却不依的道:“爹,他怎么也有羊肉面,他要吃我就不吃了!”
中年汉子笑着摇头解释道:“女儿,你师兄他真是我叫去的,若是我去那烟花之地,你娘知道了,可不就又得猜疑了吗?你忍心让爹吃苦头吗?”
“我不管,他去了那脏地方,身上也脏了,我才不要跟他坐一起吃面!”黑衣少女娇哼道。
“好吧,不叫你师兄一起,但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吧?你这丫头,脾气跟你娘真是一模一样!”见黑衣少女不置可否,中年汉子便扭头看着一旁那少年,“东牙,你就去旁边坐吧。”
“是,师父。”少年有些郁闷的走到了一旁的空桌坐下。
黑衣少女落了座,又替中年汉子倒了杯热茶,说道:“爹爹,忙了半天也累了,先喝口热茶吧。”
便在这时,一旁突然那痣脸汉子突然嘿嘿笑道:“好个漂亮的小女子,不知可曾婚配啊?”
黑衣少女扭头看去,见是几个穿着盔甲的官军,也丝毫不怵,直接回道:“哼!有没有婚配跟你有什么干系?”
“呦呵,这丫头还真是够刁的,爷就喜欢这样的,正好爷也还没有娶媳妇,我看就你了,怎么样?正好老泰山也在这里,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痣脸汉子一双贼眼在黑衣少女身上扫着,丝毫不掩饰。
“你……无耻!”黑衣少女又羞又气。
韩元恺又偷偷瞧了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然后就从角落里那三个汉子身上收回目光,落在那黑衣少女身上,他也没想到这小姑娘性子竟然直到了这般地步,连官军都不带怕的,难道她有什么来头不成?可看着也不太像啊,她身旁的中年汉子看穿着应该就是个寻常的郎中。
“丫头,不得无礼!”中年汉子回过身来,“原来是几位军爷,在下吴有性,曾替镇抚司衙门覃忠大人的公子瞧过病,小女年幼无知,还请几位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吴有性?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而且他怎么长得有点像,像那个演员冯什么”韩元恺皱眉思索起来,“吴有性吴有性,字又可?吴又可?难道他就是写《瘟疫论》的}吴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