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透着亮了,太阳也准备爬上山头,王家庄里的村民方才躲在门后探头探脑的往外边瞧,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见大伙都没事,这才陆陆续续开了门走到外边的巷子里和村道上。
村民们昨夜担惊受怕一整夜都没睡好,地里的庄稼也没了心思打理,村民们出了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嗓门谈论着昨夜里的诡异怪声。
不多时也不知谁带的头,村道上和巷子里的人流俱都往里长王青家方向涌去。
早早起来的江二双眼泛着些红色的血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草草洗漱完毕便站在院里呼喊一声,声音中透着一股子仓促,随之就见穿着一身蓝色麻裙的江翠翠擦着手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双手湿漉漉的脸上有些慌乱和潮红,同时另一边的小屋子也响起了“吱呀”的拉门声。
瞧上去有些疲倦的江二便带着身后的两人出了门,一出门就瞧见下边村里的动静,便也匆匆步下山坡,一行三人汇入拥挤的甬长小巷,挤在了人群后头跟着走去。
里长王青昨天夜里也一夜没睡好,只因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直至被身边的妇人半梦半醒的斥责了几句,他这才定住了身子,到了深夜三更天,外头的声响也渐渐的小了,他方才有了些许困意。
不承想,刚刚打了会儿瞌睡的王青,美梦便被大门外隐隐传来的嘈杂之声搅扰了,猛然一个机灵醒来的王青也不恼,张嘴打着哈欠爬起了身子,在妇人和婢女的服侍下更衣齐整洗漱完毕,早饭也不吃,便在妇人的埋怨声中带着几个家丁出了门来。
这一去便是半响,已近晌午,又圆又大的日头将位于王家庄中心的王家大院照得炽热难耐,然而此时门外不远处的一大片空地上,却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人群中有的带了斗笠,有的直接双手抱头。
人群中间留了个空设有一法坛,上边立着一人,只见他头带板巾脚着朱履,身穿一套古朴得有些年头的道教赤色法衣,此刻他正躬身作揖焚香祭鼎,低头间漏出的头发里瞧着有些许花白之色,似年愈半百却又琢磨不透。
待这道人直起腰身将三株香插进炉鼎之中,便瞧见他长脸长须凤眼挺鼻,虽有皱纹但他的面上却透着一股子红润,加上相貌清奇身形瘦削,眉须亦有花白,瞧着颇有些仙风道骨之韵。
老道人松手收回在香炉前作势一拱,随后又见他一手掐出剑诀,一手执起柄桃木剑起势收势,在空中甩出几个漂亮的剑花来,同时脚踏七星罡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忽而老道人左手掬起一把符水抹于剑身之上,挥舞着在空中耍出几个漂亮的剑花,忽而又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又快又急,只听他古朴沧桑的嗓音唱道:“天清地明,宝剑听令,神剑合并,斩妖驱邪,急急如律令,敕!”
待咒语念闭,这老道人又取出木筷三根供于桌上,未几喉中发出一声闷哼,随即双手纷飞,先后掐北斗印、五岳印、五品莲花印、慈尊印、雷主印、双白鹤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随后双手又夹起一支毛笔,画符泼酒一气呵成!
忽又以木剑挑起一道黄色灵符凌空一划!
灵符竟无火自燃,直看得众人惊呼不已!
这老道人随后却又持剑不动闭目而立,稍久,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亲自带人到镇上将他请来的王家庄里长王青,在一旁早已等候许久,见状,忙急不可耐地走上前去出声问道:“老道长,情况如何?”
这一阵作法下来额头出了一阵细细的汗珠,老道人将桃木剑恭敬的摆回桌上,又接过身旁道童递来的手帕净了脸手,这才抚着颌下一缕花白长须边走边闷声叹道:“此事前因后果,我已尽然知晓,如今只怕是颇有些棘手啊!”
见老道人这副模样,里长王青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跟在老道人身后急声问道:“道长,怎么说?”
仙风道骨的老道人一手抚须一手背腰,站在新搭的法坛边上,一脸愁容地稍昂起脖子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说道:“我且先问你,这几日是否一到晚间就下起雷雨来,每至凌晨方歇?”
“老道长你可真神!”后头的王青停下脚步,下意识随着昂起脑袋瞥了眼烈日肆虐的天空,却被炽热的日光刺得眯起了眼睛,“您说的没错,也就昨天夜里才没继续下这扰人清梦的雷雨。”
“缪也,王老爷,这正是大大的不妙呐!”
老道人此话一出,下边的村民立时哗然起来,王青也顿时睁大了那双不太大的眼睛,一边摆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一边看着老道人急声问道:“道长此话何意?还请赐教!”
长长地舒着口闷气,老道人收回目光时看了眼下边的人,方才转过身子直视着王青说道:“盖因离此不远的深山之中,有一处灵洞,洞中有一妖修小成,这几日连下三夜雷雨那正是它在渡劫的缘故,如今这场大劫数已过,它也有了不小的修为,已然可称其为仙家矣。”
闻言人群更是哗然,王青也一脸惊讶地说道:“竟有这等奇事!可……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一村子的人只埋头种地,已许久不去深山之中打猎采药了。”
“道长,到底是哪个惹怒了仙家?它是要来报复么?”
“不会吧?从没听说过这事?难不成是李大娘家儿子儿媳?”
等王青让人群安静下来,老道人这才转过身子,对着下边的村民无奈的说道:“那仙家岁月难耐,想寻一女子在旁伺候,如若你们应允,并早晚香火供奉不断,仙家便可保你王家庄百年之内风调雨顺诸事平安。”
“啊!那……那如果不许呢?”王青一脸的惊讶。
老道人眼睛微闭,口中淡淡地说道:“那贫道就不得而知了,这要看仙家的脾气,好脾气些的另寻他处,脾气急躁些的……”
“怎样?”一旁的王青接道。
老道人忽然睁开锐利的双目,巡视着台下众人,提高了些声音说道:“轻则婚迎嫁娶诸事不顺,重则庄稼大旱大涝颗粒无收,更有甚者大兴杀戮!譬如昨夜,那也只是它的皮毛手段罢了。”
“啊!这……”王青大惊失色,额头布满了汗珠,一脸的惶恐,“这可怎么办?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是啊,道长你要救救我们,你是不知道昨夜有多吓人啊!”
“老道长,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村子罢……”
“乡亲们,不要着急,让道长把话说完。”眼见众人在下边七嘴八舌议论不止,王青忙示意众人安静。
望着下边翘首以盼的村民,老道人深深叹了口气,十分感慨的说道:“乡亲们,此事本来还有得挽救的,贫道恩师道术通玄,法力高深,胜我百倍不止,他老人家若在定然可保无虞,奈何……”
老道人这最后一叹,站在烈日下的村民顷刻间犹如乌云笼罩忧虑重重,王青忙开口问道:“老道长,敢问尊师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老道人摇头叹息不已,少时,方才沉吟道:“恩师早已在七年前驾鹤仙去,如今它既已渡过雷劫修成仙体,贫道也奈何不得它了。”
“啊?那可怎么办!”
“这……这可如何是好,婚迎嫁娶不顺,我家那小子还没娶媳妇呢。”
“我就说雷雨下三夜必有古怪,若早些请道长来就好了,我家三个女儿呐,这可怎么办呦!”
“唉!谁又知道呢……”
瞥了眼人群后头王青心中得意一笑,又让前边这群七嘴八舌议论不休的人说了会儿,这才高声喝道:“乡亲们静一静,道长还有话说!”
老道人往旁边乜斜了眼,又咳嗽一声方环顾众人抱拳说道:“咳咳……为今之计,只有折中应了它的条件,才能免受其害,又或者乡亲们再另请高明,贫道实在惭愧,学艺不精有负诸位重托。”
老道人话音刚落,一旁跟着转圈的王青随即奉承道:“咱们村地处深山偏居一方,就刚才亮那一手功夫,道长已是咱们见过最好的法师了,如今情急又去哪儿请得更高明的来,乡亲们说是也不是?”
“说的是啊……”
“没错,那身手一看就知道乃是正统的,不像那些江湖骗子。”
“对!没错,连道长您都没法子,一时半会儿又上哪里找得更高明的来,即使是有,等找到时只怕也迟了。”
“话是没错,可村中百户人家,怎么知道那仙家看上的是哪家的女儿?”
“这个嘛,”正等着的老道人趁机接过话头,回头往桌上一指,“就在这三根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