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院里好像有动静啊?莫不是有人?”
“一刻钟前,我亲眼瞧见江家父女一齐出村下地去了,哪来的人?”
“倒也是,全庄除了手脚不灵便的老人,哪个不要下地,不说三岁就连正吃奶的娃儿都带到地里去了,嘿嘿,说来也就咱主家了。对了,小六子,你说这罐里到底是什么?一股子臊腥味,鸡血么?”
“嘘,到底小心些,生怕别人不知道咋地,你管罐子里是什么,办好了有赏钱拿就是,快些做活,小心事办砸了老爷剥你的皮!”
“咱把风你就把心放回肚子罢,对了,前几次不都晚上做的么,今日怎么却要白天来做?小六子,你怎么不说……”
“闭嘴!蠢材,休再多唇舌!”
门外两人的对话,韩元恺在墙后边听得一清二楚,鼻端还嗅到股血腥味,他不动声色,听着声儿等两人走得远了,去了门栓轻轻一拉,这才发现院门从外面锁上了,院墙虽然不是很高,但一来怕打草惊蛇,二来也怕其他村民瞧见自己翻墙,到时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韩元恺只好回到屋里,想着等江家父女从地里回来再把事情告诉他们。
无事可做的韩元恺躺在炕上,喃喃自语道:“这两人鬼鬼祟祟事情必不简单,那罐里不会装的人血吧?也不知他们说的主家是谁?”
翻了个身嘴里打着哈欠,韩元恺在心里嘀咕道:“等江叔回来再告诉他一声罢,好有个防备,不过这江叔瞧着也有些……古怪?不过这都与我没什么关系,得好好想想今后的打算才是,如今身在古代,看服饰装扮应该是明朝无疑,也不知是个什么年号,等今晚江叔回来,把情况打探清楚,再做计较罢……”
这样想着,百无聊赖的,韩元恺忽然觉得有些犯困,脑袋一沉,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呵……”
一声慵懒的呵欠响起,刚刚响起的絮语声停下,宽敞的客厅里,清一色都是刷着清漆的上等黄花梨木家具,几根柱子和墙面、地面也是光滑,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十几岁年纪的婢女在门边福了一礼走进厅来,稳住手将温热的茶盏小心地搁在锃亮的桌面上,偷偷瞥了眼,见无责怪之意,脸上有一丝慌乱的婢女这才悄然退下。
中堂字画下的主位,坐的是一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脸圆少须,皮肤细腻红润,头带黑色网巾,身穿蓝色圆领长袍,脚踏玄黑色长靴,吊睛眉三角眼,两片薄唇殷红如血。
摆了摆手,方才那番絮语声又在宽敞的客厅里响了起来,听到快意处,他不由得张开了粗短的双手,惬意的呻吟随即从鼻端哼出,见那絮语声也随之一顿,他不由得又摆手示意,随后捧起桌上的茶盏小小的抿了口,含在嘴里回味许久这才咽下,待听完堂下伺立之人回话,这才放下茶盏颔首笑道:“小六子,干得不错,自去账房领赏罢,记住把嘴给我闭严实了,若走漏了半点风声,到时可别怪老爷我不讲情面。”
见那小厮额头直冒冷汗,口中唯唯诺诺的,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又捧起茶盏轻嘬一口吧唧着咽下,这矮胖子阴阴一笑,喃喃自语道:“这古怪的天气,要不是连着三夜下雨,事情早成了,如今无端的还得供着那假老道。”
一想到这,矮胖子又肉疼的紧,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可再一想到那年方二八正当韶华的清丽女子,虽只着一身简朴的袄裙,却也掩饰不住她的美,美得着实惊艳,真如沙里明珠明艳不可方物,若不是自己那日一时兴起下地里看看,还不知这王家庄竟有这等绝色佳人。
“那就先白天吓他们一吓,我就不信了今夜还能下雨,就算今夜下雨,难不成还能夜夜下雨?论起心思我也不比假老道差,只要白天做的隐秘些,偌大的血手印吓也吓坏他们这些愚民村夫,到那时……”
矮胖子忽然猛吸了口茶,正闭起眼睛摇头晃脑怡然自得。
“爹!”
此声有如惊雷,吓得矮胖子把嘴里的茶一口囫囵直接咽了下去,立时咳嗽不止,直呛得他满脸通红鼻涕眼泪直流。
“娘,娘,快来快来!你看,你看,爹真好玩!”跟这矮胖子有五六分相似的胖少年见状乐得拍手直蹦。
听到前边大厅里的动静,跟在后头的妇人忙疾走几步踱进厅里,来到矮胖子身后不停的给他捶着背。
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咳,矮胖子接过妇人递过的手帕,边擦脸边埋怨道:“你也不管好他,瞧他像个什么样子,看见亲爹难受还在那儿傻乐。”
“管?唉,怎么管啊?我的大老爷。”
“立儿他都十七岁了,也该给他找个媳妇了。”
“又不是没找过媒婆,可有谁愿意把女儿嫁到咱家,不奢求门当户对,就连贫苦人家但凡能过活的也是不愿,愿意的人家不说连咱看不上,那些个女孩立儿更是都没带搭理的,咱想要做公公婆婆只怕是难了。”
“立儿这毛病或许娶了亲冲冲喜能好些,再不济也有个人替咱管着他不是?这么多年了你也落得轻松些,或许新媳妇还能给咱家生个正常孩子。”
“老爷!你可是有了主意?”
“我自有主张,你就安心等着做婆婆吧。”
“哼,你啊,那混囵肚里又藏着什么鬼点子?”
“这什么鸟时节,快给本老爷扇扇风,昨日还清爽宜人,今日怎就如此闷热……”
不同于昨夜的,正午时分的天万里无云,一轮红日当空,毒辣炽热。
一早就下地的村民们正躲在阴凉处,就着从家中提来的井水啃着又干又涩的粗窝头,这也是村民们难得的清闲时光,就连活泼好动的幼童也静静地待在父母身边,只剩下夏蝉还在肆虐呱噪,撩拨着炽热的心房。
待烈日稍斜,村民们又得继续劳作,幼童们也在一旁帮着除草递水,勤劳的庄户们手脚不歇挥汗如雨,湿透了搭在肩头的汗巾,他们只盼着勤锄草勤翻地勤浇水,地里的收成能好一些,家里的老人孩子才不至于挨饿受冻。
直到夕阳斜挂,村民们才扛起农具,呼儿唤女偕老扶幼,陆陆续续的从地里回来,孩童们此时也恢复了元气,奔跑着互相踩着对方拉长的影子取乐,大人们也难得有了些笑脸,互相攀谈着家长里短,人群中时不时传出些欢声笑语,夕阳下倒也其乐融融。
回到村庄,村民们才发现自家的院门上无一遗漏全都印着两个大红手印,其状大如升,其色殷红如血,有胆大者凑近一闻,便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息,死一般的沉默忽如其来,连幼童啼哭都被母亲们捂住嘴制止好似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在这昏黄的山村中显得诡异惊悚。
因为这几日地里耽搁了不少活,江二又婉言谢绝了几个年轻后生的帮忙,所以江家父女俩直到日头完全瞧不见天色透着暗了,才从地里回来。
站在官道分岔路口还不待拐进村道上,江家父女俩透过前头林子远远的瞧见了里边的村子一角,却不见往常早该飘起的股股炊烟,父女俩还有些奇怪。
待到进了村子,只见村子里安静的出奇,村道上不见了往日里嬉闹的幼童,人影全无只见家家户户的大门紧锁,门前赫然都印着两个偌大的血红手印,巷子里还乏着股呛鼻的血腥味,江家父女俩顿时不由得紧张起来。
看到一旁的女儿有些害怕,江二忙出声安慰道:“莫怕,有爹在。”
“嗯……”翠翠莫名的心安下来。
江二带着女儿小心的穿过狭长的巷子往家里走去,一路上蹑手蹑脚的,直到离里长王青家门前近了些,方才听见有些许喧闹声传来。
拐过去一瞧,江二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旋即又起了好奇心,拉着女儿就悄悄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