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荡泽啊荡泽,吾无意害你,奈何上命难违!丹儿,此事着实难为,若假你之手,虽泽血可以不沾吾身一滴,从此入夜吾自亦难安寝啊!今日系要吾夺泽之命;若他日某夜亦有人要落吾项上之物,你亦可下得去手?”
华喜的担忧不无道理。伴君如伴虎,在反复无常的皇位争夺战中,他们这些为臣为士的,始终如履薄冰,不知今日之“忠”,可否变成他日之“过”,最可叹的是,往往都要附上身家性命,乃至全体族人的生死。
“舅舅过虑,虽吾常以重金为质,取人性命,亦非毫无底线之辈:仁义忠奸,吾还是判得清楚啊!您为人忠诚守信,无论何时,都是丹之所向,岂有掩目滥杀无辜之理!”
王丹的坦诚相告,让华喜的情绪稍稍安慰了一下,转而抬起双眸紧盯着王丹说道:“如此也好!此事就相托于你,华元右师所写之令,要吾同公孙师司城一起诛杀荡泽,鱼石左师亦为监督相助,吾这就写信给公孙师,请他与你共同商议。”
“一定要与人协作吗?只需告知荡泽的行踪,吾一人行动即可。”王丹习惯于独行单干,突然要他和一个陌生人联手,不是信不过,而是,实在不习惯,磨合这样的关系,对他来说,也很没效率。
“司城大人掌握建筑、土地,自然可以为你的行动提供最大方便,就算你擅长梁上飞奔,也总得知道,宾条路线系最近、最安全的吧?”
华喜一边在刷刷疾书,一边给王丹讲清楚这个“地理位置定位”的重要性。
“如此便依您所言,丹儿自大了。”
王丹收好书信,向华喜报拳承诺:“待吾将司马荡泽人头给您送来,请舅舅安歇先!丹儿告退!”
“且慢!你若帮吾完成此事,吾答应帮你办一件事情,你可以回去谂下先。”
华喜突然这么一说,也是知道此次派单,也算是王丹的旧业之一———既然雇请他做了杀手,费用总是要给的,不过,这次要看王丹索要的是什么了。
“好,事成之后,再虑不迟,您是吾之亲舅,自然不担心您会赖账,哈哈!再无它事,丹儿走了!”
王丹依旧先是凭空飞上屋梁,将那支插在梁木上的拨灯芯专用钢签拔下,复又抛回,轻插入案面,随即哪来哪去,又走着他的“梁上君子”的高速通道,从司徒府的建筑群屋顶上,消失了。
三日后,司马府上哀声一片。
消息传出:有刺客夜潜司马府,送荡泽在最后一个梦中,归了天。当日晨起之时,他被侍者发现时,只剩下一具胖胖的尸身,瘫在床上,唯有那颗肥硕的头部消失不见了,其他东西,一样不缺少;枕头、被子都一丝不断,显然他走得很突然,也很安静,毫无挣扎。
荡泽一家还没从痛苦中恢复过来,司马府已被官兵层层包围:华喜和公孙师带着那颗“凭空消失”的人头出现在了府外,宣读了皇上的圣诏,痛斥了荡泽杀公子肥的大罪,此次受死,不具各刑,已属轻饶,要求司马府上下府兵,全部转听华元右师的号令,并将荡泽一家上上下下,无论老幼,一个不留,全部收监,择日再判。
当荡泽家的族人,被官兵带枷具械地排队走出司马府,经过装着荡泽头颅的木框匣子的时候,无不顿足号哭,尤其是司马夫人,当她看到那颗肥肥的脑袋的时候,更是伤心难抑,大哭的同时,把双眼死死睁大,转而瞪着华喜尖声喊道:
“司徒大人!眙着!呢个,就系你听日所居之所!哈哈哈———”
这一串带着悲伤、仇恨,进而莫名狂笑的话语,深深地刺激了华喜的精神,他不由得低下了眼皮,不敢再看司马夫人一眼,也恨不得自己能捂住双耳,听不到这声声尖锐的诅咒声,插进脑海。
但他不能,只能把眼神投向正在押解这群“人犯”的士兵,那个士兵当即收到了这款信号,立即上前把这个“发疯”的女人狠狠用手上的剑柄砸了一下,用力把她往前拖拽,更用力地大声喝斥:“收声!疯女!快点行!快!”
华喜被荡泽夫人的号叫所扰,接连几天,都无法安睡,总被恶梦惊醒。于是,在向华元右师交待杀荡泽的报告上,他把功劳都推给了司城公孙师,意在弱化自己的行动力,更不想暴露王丹,才是完成此事更大的功臣。
“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华喜处理人事多年,从没有被这样强令过,去削夺司马军权的大事,后怕连连,生怕这个司马的位置,真的,下一个就命他来坐。
更何况,华喜也坚信,死后的人们,还是会再次相见的,如果那时,他和荡泽又在
王丹不信这套,他只相信眼前看得见、抓得着的,看到华喜舅舅每天在自家书房,偷偷上香,口中念念有词,就猜到了是在为荡泽那还没有飘远的灵魂进行心理安慰。
“舅舅,您无需过虑,此事已过,吾取其性命,他就算来计较追讨,亦会冲吾来,您又何必如此不能安心呢?丹儿替您担下,无论生死。”
听到王丹这样的劝导,华喜也算是稍稍得以宽解,点头,然后问道:“丹儿良善,系吾陷你于不名。如今事成,可有谂出想要滴乜嘢?”
王丹想了想,说道:“吾与羊流儿生有一子斟,不幸流散,现留于郑国,被裨谌大夫家买去,吾欲认回,未知舅舅可有办法?”
“郑国裨谌大夫啊!吾宋国与郑国虽为邻邦,但吾国奉行自主,且永不与他国结盟,在宋国之内,吾尚且可以办成一二;但若去到他国,尤其是郑国,你知:郑国虽小,却极受晋、楚尊敬,吾之位置,于公与郑无交;于私,与裨谌大夫更无交通,如此情形,恐怕直接由吾出面,替你讨回子斟,难比登天。容吾思考一二,眙下有冇其他办法。”
华喜对于郑国,还真是不太有办法:毕竟,郑国与宋国,虽然都是小国,可人家活的那叫一个“真有面子”;而宋国,却活得是自以为“很有面子”。
让他低下头来,去找郑国人要人,那就要有求于他人,这,求人办事,哪有这么方便啊!成天搞人事的他,对于“政事”的长短远近,见识过的实在是太多了,思虑万千,也是职业习惯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