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夕阳的晚风,拂动着阮凝香水青色裙摆,在这充满血腥味道的院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沈砺川却望得有些失神。
在阮凝香专注地盯着地上尸体的时候,沈砺川有那么一瞬,感觉眼前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天域大战,面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时候。
尤其是那双眼睛的神情,专注而沉重。
熟悉的感觉。
沈砺川不知不觉走上前,“阮将军,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闻言,阮凝香看过来。
还没等她回答,如狐狸般时刻警觉着某人的楚煜,已经先一步挡住了沈砺川的视线,“沈将军明日就该护送乌兹使者南上了,不说收一收行李,抓紧和家人团聚,还有空来这里管闲事!”..
语气中充满了赤裸裸的敌意。
沈砺川捏紧拳头,拳上蓄着力道,盯着阮凝香加重语气又一次说:“阮将军之前还说把我当成朋友,如今我竟连和你说句话都不行了么?”
阮凝香夹在俩人中间左右为难,她扯了下楚煜的衣袖,又轻轻地晃了晃,投来祈求的目光。
半晌,楚煜内心狠狠挣扎了一番后,才松口,“一句话时间。”
这句话是恶狠狠盯着沈砺川说的,同时也是警告。
俩人来到房檐下,阮凝香依旧能感觉到不远处,盯着她的灼灼视线。
她与沈砺川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主动开口:“我知道沈将军一定是因为护送乌兹使者的事,在耿耿于怀。其实,这事是我向皇帝提议的,我先说声抱歉。”
“你?”沈砺川诧异地盯着阮凝香。
“嗯,皇帝本来有意派我去的,可我……”阮凝香愧疚地低着头,搅着手指头,“不想去。”
沈砺川本来是充满怒火的,可这会儿听着她弱弱解释的话,看着面前这个娇巧玲珑的女人,不知为何又隐隐有些心疼。
乌兹国,那是比北疆还要危险且陌生的地方。
沈砺川,你舍得她去那种地方么?
答案是,不舍的。
“我知道我自私,可那个时候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就……”阮凝香黑睫轻颤着抬起眸子,“如果,沈将军要是实在有怨气,我愿意向皇帝请旨,再换下你。”
“不行!没有我的同意,你哪也不能去!”
只给他们说一句话机会的楚煜,直接大步过来,将人强势地拉回了马车上。
“一次次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砺川你再这样早晚会出事的。”六皇子走过来,带着愠怒。
沈砺川缓缓收回失落的视线,他也不想,可每次见到阮凝香,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对方操控了,很想反抗,却最终……从了心。
马车行驶在街上,发出车轮辘辘声。
楚煜胸口剧烈翻滚着,紧紧地盯着人,恨不得将人拴在裤腰带上。
阮凝香小心扯了楚煜,“还真生气啊。”
“你说呢?”楚煜气得声音发颤。
天知道,当他听到这人说向皇帝请旨再去乌兹的时候,那一刻是真的,真的想一刀捅了那个天天惦记他女人的男人。
“事先不是都说好了么,只是做戏给幕后人看的,你也同意了你会配合我。”阮凝香手指戳着他胸口,“适可而止得了啊。”
楚煜一把按住她的手,“可我怕啊。万一,六皇子去见了父皇,父皇改变了心意怎么办?
万一我们的计策,并没有引出背后人,又该怎么办?
今日是张大人府上出事,明日呢?
阿香,关于你的事上,我容不得一点闪失,你知道么?”
“我知道。”阮凝香压低声音,“我能隐约感觉到,那背后的人,其实一直在窥探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敌在暗,我们在明。”楚煜将阮凝香搂进怀里,“所以,我们才更要小心才是。”
“嗯。”阮凝香点了点头,
楚煜手里把玩着阮凝香耳朵上的珊瑚耳坠,“一会儿想吃点什么?”
“血腥气里泡了半天,哪还吃的下啊。”
阮凝香吃不下,她现在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血腥的画面,胃里顶的很。
“吃不下饭,那就吃点别的开胃小菜。”楚煜贴着她耳边,说话。
呵出的气,弄得阮凝香耳朵痒痒的,阮凝香躲避,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以为回来后,这人就会像以前一样,饿狼上身。
结果没有。
他先吩咐人送了热水,又吩咐艾草了一些事。
阮凝香在他出去的时候,偷偷净了齿,又嚼了一片他喜欢的薄荷叶,才放心地坐下来,捋事情。
楚煜端着果盘过来,“写着什么?”
阮凝香头也没抬,“今日的发现,先记录下来,看看能发现什么端倪不。”
阮凝香一说话,楚煜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他也揪了一片嫩叶放在嘴里。
站在她身旁,瞧着她像是在画地图一样,将张府的布局,尸体死亡的地方,状态,一一画了下来,将特征,疑点,用朱砂笔做了标注。
楚煜发现她着重画了脚印和剪头,“怎么有发现?”
“一点点可疑,还没捋通。”阮凝香盯着画,“你有什么发现么?”
楚煜伸手指着画上的小人,“有第三方势力,杀了这里的人。”
“嗯?”
阮凝香回头,嘭的一下,脑门磕在了楚煜的下巴颏上,疼的她呜呼了声,“你下巴好硬。”
“张嘴我看看。”
“磕了……”阮凝香刚又一说话,楚煜手快地塞了个东西过来。
酸酸甜甜的,甘草味的话梅。
阮凝香嚼着蜜饯,哭笑不得地喃喃着,“不先关心我疼不疼,却关心我吃不吃。”
额头红了一点,楚煜给她轻轻地吹着,“疼,我知道,我也疼,心疼。”
“油嘴滑舌。”阮凝香嚼着话梅,“你说是第三方的势力杀了他们?”
楚煜又拿了颗陈皮味的山楂糕,塞到了阮凝香嘴里,“首先,暗杀的人,身上有毒和刀伤,致命的是刀伤,那背后人,又是为什么要朝他们下毒呢?”
“使唤他们做事的人,为了事后杀人灭口。”阮凝香猜测。
“说对了一半,不过,不是事后,而是现场。”楚煜依着桌案,嚼了一颗薄荷糖,“七月半不是会立马致命的剧毒,他们没有发现酒有毒,说明酒烈,酒里下的毒又不多,所以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可七月半里有焕颜花的成分,会让人兴奋,加酒效果翻倍,这种兴奋不一定是在性事上,情绪上也是一样。
所以,一开始他们凶猛,后面随着打斗,血液流动加快,毒素侵蚀的越深,他们越力不从心,在他们杀了四个锦衣卫的时候,被坚持最后的王猛反杀。”
阮凝香听得一头雾水,“王猛不是也死了么?你又是怎么确定他是最后一个死的。”
这时,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