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槿花一日自为荣

七年前。

“木槿花,虽生一瞬,却有情一生,瞬间未必不是永恒,永恒未必非要一生。”

梦里不知是何人,一直在闻亭儿耳边喃喃念叨着这一句。

窗外光影洒下斜窗,她缓缓睁眼,白绮山庄的床榻挂粉纱,让她无由来的心安。

昨日湘西又比试,她输给了同辈的姐妹,闻颐暴怒,觉得她不争气,抽了她好几鞭子。闻亭儿憋气,趁着闻家人不注意,抱着皮开肉绽的胳膊偷偷跑来了白绮山庄。

可她到这儿的时候,殷罗却没在,听守门的孟雪说,半月前,玉如意专程去北辽,为殷罗进购雪荷香膏。但回江南的途中遭遇了劫匪,导致整个车队都停滞在了幽州城。

得到消息的殷罗领着晏枷和几名长林崖的弟子就直奔幽州,扬言要救玉如意于丢人之中,算算日子,今儿也该回来了吧?

闻亭儿起身,下意识捂住左肩的伤口,她推门想去院儿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木槿高阁下的台阶上,月白衣袍的公子在用石碗捣着什么东西,发出规律的声响。

药香被风吹过来,弥漫在小院里,闻亭儿慢慢走到孟清月身边,在温润的白衣公子抬眼望她的那一刻发问:“你在做什么呢?”

视线下移,青衣少女注意到那药草的绿油油汁水溅到了孟清月衣摆上,她皱眉,“呀,二哥,你的衣服脏了。”

孟清月朝她微笑,“不妨事。这不是看你又带着伤回来了吗?家里的金疮药起效太慢,止痛也不济事,我昨晚去找了些延胡索,捣碎揉成药丸烧制,听说有奇用呢。”

“延胡索?据我所知,白绮山没有这种草药吧?”闻亭儿能清晰看到孟清月眼下的乌青色,他神态显而易见的疲惫,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对,”孟清月不以为然,“这不想着,我多做些,让你带回湘西吗?”他眼底宠溺和心疼意味流出,递进闻亭儿的眼里,让她心脏发甜,“你两三个月才过来一次,每次只在家里待两三天。等你回湘西,我处理庄内押镖的琐事,又不能及时知道你受伤的消息。”

闻亭儿鼻头发酸,感动得快要哭了,“二哥最好了。”

“你这丫头,受伤了只会生抗,你才多大?”孟清月假意生气,“若你再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下次二哥给你做药丸,可就不加糖了!”

闻亭儿抿唇笑,强忍着,才不让转动在眼眶中的泪水落下,“二哥要是不加糖,我就更不吃了。”

“啧,闻亭儿……”孟清月浅浅皱眉。

院中传来噪杂脚步,伴随着玉如意凌厉的吐槽:“他妹的!气死本公子了,这些不长眼的匪徒他妹的!居然敢跟踪本公子那么久?他们知道本公子是谁吗?要再让本公子从那幽州城碰见他们,我非得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少年甚至做了个出拳的动作。

“你快得了吧!”水红色长裙的少女抱胸悠哉悠哉走进来,“你是想在你四姐面前找点儿体面吗?”殷罗笑得不怀好意,“亭儿,你是不知道他在幽州那怂包样子!”

“殷罗你闭嘴!”玉如意冲过来,“我那是怂吗?我是以退为进!给你找那雪荷香费了多大劲你懂吗?你还在这嘲笑我?你懂个屁!弄丢了你的雪荷香膏事儿小,弄丢了我给四姐找的布料可就事儿大了!”

闻亭儿与孟清月同时看他,“什么布料啊?”

白衣少年一拍手,狗腿子郁枫立马呈上了一卷青紫交加的锦绣缎子,“请四姑娘过目。”

青紫绸缎在日头下流动着奇异的花纹,像是两潭不同颜色的湖水交错汇聚。

闻亭儿眼前一亮,抬手抚摸着那布料,“如果做成裙子,应当极美。”

“嘿嘿,四姐喜欢就好,这可是我特意从锦州郡找到的冬蚕织绣!这一卷价值连城!”玉如意洋洋自得,他看见闻亭儿含笑的脸,觉得很有成就感,“都说闻家蛊女只能穿青色或者紫色的衣服,我玉如意的四姐偏得特别些,这布料你先留着,等哪天你能穿青紫同身的裙子了,本公子差人给你缝一件天下无二的绣衣!”

少年人大拇指指向自己,闻亭儿咧嘴笑了,“小六有心了。”

殷罗看不得这煽情的场面,“行了行了,我刚在翠州买回来的荷叶鸡,你们吃吗?”

“吃!本公子要吃鸡腿!”玉如意撒欢儿似的跳了两下。

“没见你四姐胳膊受伤了吗?这几个鸡腿都是她的!”殷罗直接反驳。

孟清月垂眼摇头失笑,“阿玉,不许跟亭儿争抢。”

闻亭儿眉头无意识蹙起,“小六想吃,就给他吃吧?”

“谁说我想吃了?”玉如意挎上闻亭儿没受伤的那胳膊,贱兮兮解释:“四姐你就算是把那几只荷叶鸡都吃了我都没意见,我只是单纯表达一下我爱吃鸡腿。”

闻亭儿抬手在他额上轻敲一下,“真是个孩子。”

孟清月还不忘提醒玉如意,“下次你去兖州跟我说一声,我去给你四姐找点药草。”

“得!”玉如意答应得爽快。

闻亭儿被他们簇拥在中心,脸上笑意阑珊,她能真切体会到他们的爱。

长林崖,是她的家,这是他们反复用行动告诉她的。他们告诉她,无论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她回到这里来,他们就会陪着她从痛苦到欢乐。

他们会让她那血淋淋的伤口与疤痕离开她,留下的,只有他们的爱。

“开饭咯!”

“四姐,你多吃点儿!”

“亭儿,你受了伤便不许吃辣了。”

“阿罗说的对,要忌口的。亭儿,你尝尝这个碧波鱼肉,好吃吗?”

“好吃!”

木槿高阁花开荟萃,艳红淡粉素白绕上绿叶,是不尽的生机,为永恒的这一刻作序。

闻亭儿内心深处的伤痕渐渐结疤脱落,她想,在那处,终将开出一朵又一朵名为幸福的繁花。

希望在另一个时空,她一生都如这一刻的瞬间,获得永恒的爱与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