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罗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身后渐近的脚步声惹得她回转视线,入眼的是十几名铁甲银装外罩黑袍的大梁御林军,他们皆以右手持剑,整齐划一地跨进尹家府门,但脚下的步子却显得有些匆忙慌张。
在触目到院中场景时,他们毫无例外都瞪大了眼睛,更有甚者停下脚步捂住口鼻压制胸腔内涌起的干呕。
为首的青年似乎是此方队统领,他环视四周后,最终屏息望向静静站在院子中央的红衣少女,暗暗心惊。
她是何人?
左右观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对此等血腥恐怖的凶杀景象,神态竟然丝毫不惧?
方才他数过了,那正厅两旁的走廊下,各挂着十具尸体,加上进府门口的行府长史与正厅门前的两名女童,正好是二十三条性命,也就是行府长史家的全部人丁。
究竟是何人?究竟是因何缘故?居然令大梁从三品朝廷命官全家惨遭虐杀灭门?
殷罗察觉到自身后而来的这道直直打量着她的目光,偏头对上此名青年的眼。
“你是何人?缘何在此?”银甲青年率先发问。
红衣少女垂眼又抬眼,最后再次环视了一遍尹家府邸宅院后,抬脚冲着青年走来。
“我是西北后街的殷家人,原本与兄弟姊妹在自己家院里闲话赏月,却忽如其来听着这边传出凄厉喊叫,”她说到这,视线偏移越过青年,伸出食指朝府外空地一指,“应该是那个被吓晕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这长史府,开门之际被吊挂的长史尸体给吓到了,无意把我们引到了此处。”
青年循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便望见了御林军包围的圈子内,侧躺着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中年男子,他微微张嘴正打算往下接着问,却被殷罗抢先。
红衣少女距离他只有两步,她眼里很是复杂,甚至带着些不明显的怜悯与悲愤,“你无须怀疑我们,按照府内景象、尸身腐烂程度以及恶臭血味来推测,他们至少已经死了三日。”
青年低眉思虑,其实他们也是被那惨叫吸引而来的。
御林军向来有规制,两个时辰交班换替在皇宫周围巡视,他们刚顶上兄弟班子不久,列队往南边巡视,就隐约听到了有人呼救,到后面喊得更清晰,他们便顺着呼救声紧赶慢赶过来,原本以为是街巷中出了盗窃抢夺的坊间小案,却没想到居然是尹家出了这样的惨事。
由此对照,面前这红衣少女的说辞应该是有些真实性的,可青年皱了皱眉,深思熟虑后却反驳:“可我听说,你们殷家在搬来上京后不久便离开了,前几天不知为何又无故返京,恰好在三五日前,所以无法完全排除你们的嫌疑。再说,谁敢说你们听到这惨叫赶来,不是为了再次杀人灭口呢?毕竟杀人者有充分理由不希望有他人得知自己杀了人。”
“你放什么狗屁呢?”府外的玉如意绷不住了。
殷罗无语扶额,明白眼前这青年恐怕是不会很容易的放他们走了。她下意识低眉看他腰间的令牌,竟是位中郎将?铁质翻了刀剑花纹,刻着一个“宋”字,想来是宋老将军麾下的。
“我们返京那是为了参加大梁的月圆国宴!我们离京那是出去赚钱了!你好歹也是上京的御林军,你难道就不知道我们殷家是当今圣上亲赐的一品皇商吗?这尹家受九府内辖,跟我们又不犯冲突,我们干嘛要用这么残忍的法子灭了尹家满门?”
玉如意揉着自己额头想要冲破御林军的围困,却被两个板着脸面露警惕的家伙用剑挡了回来,这不挡还好,这一被挡,他更生气了,“都给本公子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他从袖口中举起那被世人尊称为“上天鉴至宝”的玉合卷轴,“本公子乃是上天鉴圣主,上天鉴祖训近三千卷,第一条就是不许枉杀人命,你有脑子吗你?怀疑到本公子头上?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什么叫杀人者有充分理由不希望有他人得知自己杀了人?这府内府外的场景都好似明明白白写着‘巴不得别人知道然后被吓一大跳’!可压根没半点藏着掖着的意思!府里那个,你好生看清楚我阿姐,她瘦成那样,哪儿来的力气挨个扛着二十多具尸体整齐挂上?”
白衣少年叉着腰,连眼底都盛满了怒意,拜托,今日可是中秋节,大好团圆的日子,他原可以在自己家里安稳坐着的!可却先是被惨叫引过来遭到惊吓,吓得他三魂七魄飞一半还不够,现在还被小小御林军挟持怀疑,想要给他们冠上“灭门惨案杀人凶手”的名头?
怒气一旦达到顶峰,他便有些舌战群儒的英勇,不自觉提高声线几乎是吼道:“大梁的门风可真是改换了,什么时候御林军都能插手查案了?你们若真有心,看着眼前这凄惨场子,早就该传信给大理寺、安泰司让他们加派人手过来,而不是在这傻站着怀疑我们!尹家主人是九府长史之一,你们难道不应该派人去请掌府司使过来主持大局吗?且此事发生在当朝从三品官员府内,难道不应该现在立刻马上报给皇宫,让崇文帝陛下定夺如何查探?最基本的规矩还用本公子教你们?一个两个全是些酒囊饭袋?御林军不过巡逻守护的职责,这都不知该怎么做好,却有闲心在这疯狗乱咬人?你们怎么不反思反思,你们日日在这四周巡视,怎么没早点发现尹家被灭门了呢?还好意思说我们三五天前返京有所图谋?保不好这尹家人就是你们几个杀的,你瞧瞧你瞧瞧,你们如此针对我们,是不是想杀我们灭口?毕竟杀人者有充分理由不希望有他人得知自己杀了人。”
噼里啪啦一大段话好像是无数的利刃刺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郁枫挠了挠头在心中给玉如意竖起一个大拇指,邬子寒也挠头,明明玉如意骂的不是他,可他却有些不知所措。
殷罗也木在原地,一时不知自己该干啥。你说玉如意胡搅蛮缠把他句句在理,你说玉如意句句在理吧又分明是在胡搅蛮缠,不过这一顿骂的确实令人身心舒畅。
可下一秒青年中郎将的话却让她呼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