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来的足够及时,也拦住了想要撤退的敌酋,然而叛军的溃败已成定局。一百头猪满地乱窜还难逮呢,何况是拼了命要逃的大小船只?如此一来,无形中也就加大了围剿和打扫战场的难度。
当然,这些跟赤旗帮就没什么关系了。配合青凤帮堵住了敌军旗舰,结束了正面战斗,伏波就先率部返回了金山岛。
这一仗虽说打的干脆利落,但是伤亡并不算小,特别是舰炮对轰带来的战斗减员。就算赤旗帮的船上都有卫生员,也要尽快进行救治。好在青凤帮也是积年的大帮派了,帮中的大夫颇为擅长治疗金疮伤,才算没有耽搁。
等伏波从伤兵营出来的时候,沈凤也回到了岛上。折腾了一整天,就算大半时候坐在太师椅上,此刻他的脚步也难免有些虚浮,然而脸上的笑意却分毫不减,开口便道:“这一仗当真痛快,贼酋已被拿住,叛军怕是再难掀起风浪了。”
对于这战果伏波并不意外,青凤帮快速结束港口的战斗,恐怕也是为了堵住叛军首领,她在意的只有一点:“这伙人是怎么勾搭上长鲸帮,有什么后续打算,还要烦劳沈兄探查清楚。”
“这个自然。”沈凤微弯的笑眼里,多了些嗜血的狠辣。这次能让他栽这么大一个跟头,少不得也有长鲸帮作祟,他算是尝试到了伏波之前吃过的亏,对上宁负那狗东西,当真是一刻也不能松懈,就算不能立刻血债血偿,能挖出些消息也是好的。
不过此刻不是惦记这事的时候,话锋一转,沈凤道:“能留下那几艘红毛番的船,也亏得赤旗帮的兄弟拼死应战,恐怕也伤了不少人。青凤帮自当出钱出力救治抚恤,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这就是态度问题了,不论战利品要怎么分润,友军付出的牺牲都是要放在心上的。沈凤也无愧于海上大豪的身份,该爽利的时候,可半点不会吝啬。
伏波也不虚让:“有十几个重伤的,一时恐怕没法挪动,还要在岛上修养些时日,烦劳沈兄照料一二。至于龙虎沙,吾等恐怕就帮不上忙了。”
这也是应有之意,虽说此战打的干脆利落,轻轻松松就剿灭了叛军,但是前面诱敌和布置还是花了不少的工夫。而清扫叛军余孽,夺回龙虎沙需要的就是水磨工夫了,没个把月是搞不定的,她可没时间留在这边折腾了。
沈凤颔首:“龙虎沙那边的破事,何须你费神。只是那群红毛番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这话的含义可就多了,伏波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自然得好好审讯一番。”
沈凤呵呵一笑:“只是审讯怎么行?我这伤可不能白挨了。”
此战之前,两人就谈妥了西洋船的分配问题,然而船和炮可以给,人却是两说。报仇雪恨,索要赎金,打探消息,乃至谈些买卖,从他们身上能榨出的东西可太多了,沈凤这样的聪明人岂会放过?而且他还有极为充足的理由,一个海上大豪想要报复,难不成旁人还敢阻拦?
这也是伏波没法拒绝的理由,她倒是敞亮:“沈兄乃是苦主,自可随意处置俘虏,只是得留些人,好叫我把船开回去。”
赤旗帮里可都是硬帆船,想要把这几艘软帆的风帆船开回去,就必须用原装人马。这话也不算出奇,而且给足了沈凤面子,他却哈哈一笑:“既然都要处置,何不一起呢?免得有些事情还要问上两遍。”
这支西洋舰队跟长鲸帮脱不了关系,其中详情不论是她还是沈凤,肯定都要打探清楚,这话按理说是没什么问题的。然而一起审讯,意义就大有不同了,问什么问题,怎么处置俘虏都有讲究的,看来沈凤也猜到她亲自前来的原因了,这支舰队对她而言的确不同寻常。
然而再怎么聪明的人,也猜不到她真正在乎的是什么。伏波笑道:“既然沈兄有心,我自无不可。只是打了一天的仗,不如先休整一番,等明日再来审讯。”
沈凤闻言立刻道:“别跟我客气,你赶紧好好歇歇,有啥需要的,尽管吩咐杨青就好。”
明明都快站不住了,还要说些“怜香惜玉”的场面话,实在让人啼笑皆非。伏波也不戳破,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两人自去安置部众,养精蓄锐去了。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沈凤才派人来请。
“伏帮主昨晚歇息的如何?”休息了一晚上,沈凤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加之一战大胜,更是满面春风,几乎瞧不出病容了。
这话看似关心,却难免轻佻,跟在后面的李牛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伏波浑不在意的笑了笑:“解了桩心事,自是一夜好眠。”
这话多少有些意有所指,沈凤倒也干脆,哈哈一笑:“那是,除了心头大患,当真让人神清气爽,今天可得好好出一口气。”
说着,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牢里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先过去瞧瞧吧。”
青凤帮可是标标准准的海盗出身,少不得做一些绑票的买卖,因而岛上还是盖了牢房的。此刻早就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布置的跟衙门里的公堂相差无几,专供两位帮主拿人审问。
分左右就坐,沈凤先开了口:“倒不是我存心报复,只是审问嘛,少不得要见点血。隔壁就是刑房,等会儿若是吵闹起来,伏帮主可别见怪。”
伏波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就是标准的震慑法,挑几个放在一边行刑,这边则正正经经的询问,旨在攻破敌人心防。不过这法子略显简单粗暴了,若是有宁死不屈的骨气,何必举旗投降呢?都成了俘虏,生死拿捏在手,哪用这么麻烦。
不过她在意的也不是这些,便随意点了点头。沈凤立刻高声叫道:“把人带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两人被拖拽着带进了门。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壮的大汉,红发绿眼,满脸虬髯,可能是海上漂的太久,皮肤都被晒成了红棕色,愈发显得粗野,应当就是舰队的指挥官了。另一个则身形矮小,皮肤黑黄,显然有些南洋血统,估计是船队雇的翻译。
没有废话,两人被踢到在地,那通译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红毛番子倒是两眼瞪得溜圆,似乎是没想到屋中还有女子,目不转睛的看了过来。
这眼神让李牛火气,立刻一脚踹了过去:“看个屁!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伏波并未阻止,这次李牛手下可是伤了不少人,面对俘虏心底肯定也是有火的。沈凤也不怪他如此鲁莽行事,反倒转过脸看向那通译,问道:“你是哪里人士?”
那通译浑身发着抖,陪着小心道:“小的乃是鹦鹉国人,祖上也是黎族,会些上邦言语,这才陪着跟着番子出海,讨个生活。”
鹦鹉国是哪里,伏波还真没概念,不由看了过来。沈凤笑着解释道:“鹦鹉国就在小爪哇旁,国不大,又产鹦鹉,这才得名。他们应当是海峡那边过来的。”
说着,沈凤又指了指那被李牛一顿老拳,正淌着鼻血的壮汉:“他呢,是从哪儿来的?”
“自大洋那边来的,其国名叫西塞,听闻他还是个将军……”
那通译答得到快,沈凤却冷冷一笑:“谁问这个了,他的船队是打哪儿来的?”
那通译更害怕了,赶紧改口:“是,是爪哇来的。他们占了个小岛,也是今年才得了机会,过了海峡……”
沈凤还想问什么,伏波却突然开了口,直接开口对那船长道:“你叫什么?”
这一问,倒是让舰队长愣了一下,一旁通译赶忙叽叽咕咕了几句,他才抹了把脸,大声的答了什么。
那通译连忙道:“他是夷人,名字有些怪,叫兰斯。”
伏波在乎的根本不是什么名字,而是他说出的话语。那发音不像是西班牙语或是葡萄牙语,而更近似于拉丁语的古老变种。一个说拉丁语的凯尔特人,所谓的“西塞”,究竟是哪个国家呢?
其实在见到那艘船时,伏波心中就有了准备。这个世界跟她所在的截然不同,既然中原都能变出一个“大乾朝”,西方自然也可以重画疆域,变得跟她记忆中截然不同。没有了“佛郎机”,也没有了“尼德兰”,更没有了她能听懂的英语、法语,在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里,又能找到多少她熟悉的东西呢?
见伏波只问了一句就停了下来,沈凤挑了挑眉,突然笑了:“倒是个好名字。那敢问兰将军,我肩上这伤,还有青凤、赤旗两帮的血仇,又该用什么来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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