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财一怔,结结巴巴道:“如今大户已是惶恐难安,这要是再开钱铺,会不会惹出大乱?”
夺人田产还只是割肉,低息放贷就是断人财路了,这要是逼的狗急跳墙可怎么办?那些之前没得罪赤旗帮的,恐怕也要与他们割席了。
伏波却摇头道:“这钱铺不只要低息借款给百姓,还能让大户存钱,给他们钱息。放贷为的还不是生财?有些人贪得无厌,但也有些人只是为了保住家财,给他们个稳定的生财渠道,两派必然分化,事情就好办了。”
王财听得张口结舌,半晌才道:“咱们帮他存银子,哪还有给钱息的道理?这不是费时费事,要怎么才能赚回来?”
伏波笑道:“你忘了赤旗帮原本是做什么的了?”
赤旗帮是做什么的?当然是大海商了!王财这才恍然:“帮主这是想做行钱?可是这不是根据赚多赚少来分钱吗,哪有直接约定钱息的?”
行钱也是个老行当了,从大户那边拿了钱财,或是放贷,或是经商,等赚了钱后交换主顾,他们则从中分润。不过这事也得看行钱人的品行和能力,若是遇上经商不善,或是品行不端的,那投的钱铁定是有去无回。赤旗帮身为大帮,又做海贸,赚钱的手段自然不缺,可是如何分润却是个问题。这要是船在海上遇难沉船了,别说利润,怕是本金都要折个干净。
“唯有固定钱息,甚至根据存款金额来制定钱息,才能让人安心投钱。他们要的是安稳,咱们要的是钱和人心,开这么个钱铺不正是一举两得?有了别的赚钱渠道,才能把他们的眼从别人的田产上拔出来。”伏波直接给出了答案。
说白了,这就是个银行的雏形,在低息借款之余,针对大户开启了理财服务。在之前提到低息借款的时候,伏波就已经开始考虑这事,但是她不是搞金融出身的,对于银行业只有点浅显的了解,没法立刻作出决断。等大战结束,开始厘清盐田时,她才渐渐有了思路。
处置盐田是田昱的手腕,轻轻松松就分化了敌人,抹平了各家背后的纷争。这也给伏波提了个醒,当利益出现冲突时,只要拉拢大多数,那些人就会把唱反调的少数派给掐灭了。而赤旗帮想要壮大,就需要钱,非常多的钱,以及各式各样的配套工厂。怎么建起这些工厂,怎么把基本盘稳定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如此一来,银行就成了最佳的选择,它天然就是吸纳资金的场所,也能极快的构建起利益链条,稳住人心。赤旗帮的本业又是经营海贸,必然会涉及大宗物品的期货交易,到时候开办的银行壮大起来,割个韭菜还不是轻而易举?
同时,银行又是最需要信誉的生意,只要能做到钱息定时给付,就能让各家对于赤旗帮无条件的支持。而当银行成为很多人的生财之路后,再从中作梗,挡人财路,会是个什么结果还用说吗?
现在是赤旗帮在东宁威赫最盛的时间,也是所有大户最愿意花钱消灾的当口。这时候建一个银行,不管愿不愿意,都会有不少人咬牙上船,权当交一个保护费。等赤旗帮兑现了承诺,给了他们钱息,这种畏惧就能转化为信赖。赤旗帮的银行在东宁,甚至附近几个州县站住脚,可以开展跨行提款,甚至发行货币时,才是经济命脉一样的存在,谁也不会自断银根啊。
伏波比别人都更清楚打土豪分田地的好处,但是也比别人都更明白,这样做带来的反弹和危险。既然没法立刻就打破这一套规则,那就在合理的范围改造它。至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是不会错的,而强大的武力无论何时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她没法和不会成立“东印度公司”那样的殖民集团,换一种思路却未必不行。
王财只觉头晕目眩,一个钱铺怎么反倒能成为稳定东宁的法宝?然而这番话听起来还真有点道理,只要能给出利息,怕不是好多大户想跟赤旗帮攀上关系。这可不是夺田,而是给他们分钱啊,傻子才不乐意呢!
愣了半晌,王财嘟囔道:“那之前跟凌家勾结的人呢……”
“曹大人又不是摆设。”伏波微微一笑,“该处置的处置,该清剿的清剿,不过这次清出的田地就不必吃下了,要分给百姓。让那些大户都知道,跟咱们作对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残民害民会惹祸上身,而听话的都有肉吃有汤喝,人心才会真正安稳。”
可这还算个船帮吗?王财都有些傻了。若真能像帮主所言,这可是比官府还要厉害啊!
一旁田昱神色也有些复杂,他比别人都更清楚,这套放贷给息的手段有多厉害。若是用得好,能撬动的可不是区区几县的财力。而有了几家、几十家这样的钱铺后,赤旗帮的影响力也绝非寻常匪帮可比。这将是个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大势力,以武力为本,用钱财为根,枝繁叶茂难以撼动。
只是造反,可造不出这样的动静啊。
而这些,都是几天内想出来的。田昱很清楚,伏波长于军事,对于经商只能说是一知半解,既不清楚借贷的关键,也不明白行钱如何运作。然而仔细从他这里问清楚后,就能想出这样的妙法,这可不是“天纵奇才”能形容的了,连他这个正经的进士都要自愧不如。
难道真是“乱世出妖孽”?可是天底下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妖孽”呢?
正巧这时,伏波看了过来:“筹备钱铺之事,就要丹辉你坐镇了。王掌柜从旁协助,务必要在夏收前把铺子开起来。至于名字,‘赤旗’的名号就不好用了,这钱铺既能低息惠民,也能行钱给息,不如就叫‘民生银行’好了。”
说着,她唇边不由浮起了微笑,让田昱心头都是一突。世间百业,只有做到“一行之首”,才能冠以“行会”之名,号令一地商贾。现在以“银”为“行”,还能是什么意思?这真是寻常船帮该有的野心吗?
王财此时却反应了过来,脸一下涨的通红。他也听出来了,这“银行”将来必会大兴,就算不能主事,能辅佐一二也是了不得的机遇啊!哪怕这位田先生是个难伺候的,他也不能轻慢半分!
既然有了决断,照着施行就完事了。当然,这种大事也不可能秘而不宣的,很快就通过种种渠道传到了大户耳中,最先知道的,还是曹县令本人。
之前跟指挥使刘大人谈成了那么大一桩买卖,可让他得意了许久。为了这档子事,曹县令也是费劲了不少心思,才把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而赤旗帮也是说话算数的,只要盐田安稳,以后每年都能给他一千两的分润。那可是一千两啊!自己做县令,一年俸禄也不过百来两,这么多一大笔钱,只是跟人喝个茶吃个饭的工夫,轻轻松松就到手了?
也正因此,他看孙二郎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听闻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还特地关切的提醒了句:“这低息可是会得罪不少人啊,贵帮真要如此而为?”
孙二郎解释道:“低息只是能让小民谋生,钱铺本业还是储蓄钱财。只要把钱存在钱铺里,一年后就能给利息。二百两起存,一千两以内都是五厘的钱息,超过一千两钱息也会增加,最高能有一分五呢。”
曹县令倒吸了口凉气,帮人存钱还能有这般高的息钱?这不是要倒贴吗?不对,赤旗帮是个船帮,钱到手了肯定是能赚的,就算给个五厘一分的,还是有不少赚头啊!想明白后,他干咳了一声:“那若是存一千两,息钱能给到多少呢?”
孙二郎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笑道:“大人跟旁人不同,息钱肯定会订的高些。主要是这钱旱涝保收,只要赤旗帮还在,就不会亏了。”
“还有这样的手段……”曹县令简直感慨极了,“这消息传出去,那些大户应当也不会再闹了,不过你们真不再要地了吗?”
“我们都是跑海的,没几个会种地,要那么多也没有用处。”孙二郎话锋一转,“再说了,东宁失地者太多,要是没有个依仗,借了钱也不好还啊。”
他故意把这话题引到银行上,惹得曹县令哈哈大笑:“倒也有理,贵帮当真想的周道。”
若说占住盐田还不算什么,弄出个“银行”让县里诸人闭嘴,可真是奇招了。别人也许还会怕赤旗帮吞了这笔“存款”,曹县令可半点也不怕,他都跟赤旗帮绑在了一条船上,只要船不沉,就必然有自己一口吃喝。也不知道他们肯给自己几分的息钱,要是能到一年二分息,存个一万两每年就能赚二千两了。他再忙活个几年,把钱往银行里一放,只靠钱息就够他养活一大家子了!
一想到今后的“钱途”,曹县令就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气力,不是还有几家要好好“操办”吗?他这次也要尽心尽力,办得妥当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五厘息就是5%,一分五就是15%,唉,有钱人理财就是跟咱们不一样啊感谢在2020-02-0721:08:52~2020-02-0821:5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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