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岛可真够大的。”站在山顶,看着下面被浓绿覆盖的地表,伏波轻轻呼出了口气。
这几天,她一直在勘察岛上环境。罗陵岛面积相当不小,海盗们那可以容纳一两千人的寨子,其实也只占了小小一角,还有大片未曾开发的密林和山地。
这座岛地形并不平坦,东高西低,有山有河,面积恐怕都有三线城市一个区那么大了。不过地形相当适合防御,唯有一个深水港和一个长滩可以登陆,其他都是陡峭的悬崖,船舶根本没法停靠,可谓易守难攻。如果在山区再开辟出一个避难所,就算真遇上了大军压境,也能内撤避险。不过这样的工事修筑起来就麻烦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定的。
想了想,伏波问道:“你看这岛能住多少人?”
严远想了想道:“五六千人应当还是可以自给自足的,不过头领真要在此大兴土木?”
“为什么不呢?这可是个绝佳的藏身处。”伏波笑了。
有港口,距海岸线较远,不会轻易遇上官兵。岛上植被茂盛,意味着淡水十分资源丰富,还有地势差,可以在山上设置岗哨,监控附近海域。更重要的是这个岛位置实在是太好了,想要从番禺、泉州这样的大港前往南洋诸国,很有可能途径此岛。而想从安南、合浦前往番禺,这里也是必经之地。难怪陆家会资助海盗占据此岛,论战略眼光当真是没话说。
严远却皱了皱眉:“此岛易受难攻不假,但是朝廷若真发兵,也难逃脱啊。毕竟只是个海岛,不是长远之地。”
这话也没错,当初邱大将军可是把沿海的岛屿给筛了一遍,不知杀了多少贼寇。如果再遇上一个这样的名将,还真不好走脱。可是,还会有这样的将领吗?
伏波嘲讽一笑:“朝中又有谁在乎海疆归属?再说了,狡兔尚且有三窟呢,若不在海外设岛,东宁的大营便会不稳。”
严远闻言默然,是啊,如果朝廷真有人在乎海边的情形,又怎会轻易害了大将军,使得海上再生贼寇?而在岛上盘踞,的确能跟岸上的大营呼应,让官兵不敢轻易动手,达到相互拱卫的效果。
然而想了想,严远还是开口:“想要在岛上经营,也是需要钱财的。只靠经商,岂不被那陆公子所制?可若是不经商,难不成还要劫掠商船?”
建立一个能容纳四五千人的大城,需要的可不是一点点人力物力了。如今岛上的库房还能有支撑些时日,终归不是长远之计。可是现在赤旗帮仅有的产业就是粮道,极其依赖陆俭这个大粮商。将来对方也会开辟海上运粮的商队,那时候他们就被动了。而除了经商外,海上最来钱的还是劫掠。
伏波却摇了摇头:“谁说只能劫掠商船?”
严远一愣:“不劫商船,难道还要劫掠岸上?”
这可是犯大忌了啊,不是说赤旗帮不攻打岸上村落的吗?
“当然是劫掠海盗啊。”伏波没让他再猜,直接给出了答案。世上还有比黑吃黑更赚的吗?况且她想的是整治海疆,就必须打击其他海盗。等到自己的势力足够大了,就是代替官府收税,守护一方了。历史上的大海盗,除了兼任海商之外,还具备维持秩序的职能。虽说路有点偏,但是这种秩序和安宁,应当也是邱大将军的心愿吧?
严远都呆住了,他哪能想到伏波竟然有这样的野心!可是打击海盗这个答案,对他而言却难以抗拒的。当年军门做的不就是如此吗?如今朝廷没法治理海疆,还不如交给小姐更好!
只呆了一瞬,他就用力颔首:“若头领有此心思,属下必竭力相助!”
伏波笑了笑,随口问道:“你知道那些船帮内部的职司称呼吗?如今赤旗帮也要扩建,还是要先定下来才行。”
她是习惯了大副二副,舰队长之类的叫法,但是海盗们肯定不是这么叫的啊。严远是邱大将军手下的兵,应该也知道些这方面的事情吧?
果不其然,严远立刻道:“船帮的大盗首……咳,大头领,一般被称作当家人、大老板或是大东家。下面分大股小股,掌十数艘船不等,也称旗主,然后才是领三四条船的大小头目。船上有掌舵的舵工,掌甲板的火长,掌财货的账房,剩下就是负责升降帆、划桨、抛锚的船工了。”
听到“大老板”这叫法,伏波险些失笑,想了想,她还是道:“那就叫东家好了,将来上岸了也不会叫错。下面设置几个旗主,每人负责一旗,旗帜就用鸟兽区别。同时在每条船上设置副职,协助船长处理各项事宜,一旦船长负伤身亡,大副可以顶替其位,主持船只。将来如果扩充新船,这些大副也可以晋升为新船长。”
这就有点像官兵中的副将了啊,严远暗自感叹,点头称是。
又看了眼远处银白的长滩,伏波吩咐一句:“之前密道直通的那片海滩,以后也要建屋设防,不能只做备用码头了。”
严远怔了怔:“那地方滩涂极长,礁石又多,船只未必能攻上岸。”
伏波挑了挑眉:“大船不行,小船难道还不行吗?若是再遇上青凤帮那样的打法,估计撑不了半个时辰就要沦陷了。”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然而海上又有几个能跟青凤帮一样疯,几十条小船就敢渡海攻岛?应下之后,严远忍不住道:“那青凤帮,东家还当远着点才好,尤其是帮主沈凤!”
伏波挑眉:“沈凤我也见过,有什么需要防备的地方?”
严远可没想到那晚沈凤也到了,还跟伏波见了面,顿时紧张了起来:“沈凤其人鄙下无耻,举止更是不堪,绝不能被其所骗……”
伏波伸手打住:“等等,这人在你嘴里怎地变了个样?我听说沈凤有‘沈三刀’之称,是个杀人无算的恶徒啊。”
他这说法简直跟对方是个登徒子,会拐走自家小姐一样。好歹人家也是个海上大豪啊,这防备的方向是不是有点偏?
严远没料到伏波连那人的匪号都听说了,憋了半天才低声道:“杀人无算倒是谈不上,青凤帮其实有急公好义的名头,很是得百姓称颂,因此军门当年才没追的太狠。但是沈凤这人是靠容色上位,委身成了前任船主的义子,还曾勾搭过倭国的公主,方才建立船帮。这些年青凤帮壮大,也少不了他在其中斡旋。那‘三刀’并非说的刀法,而是眼刀、嘴刀和……呃……”
最后是什么刀,严远没有直言,但是意思伏波听懂了,不由失笑:“倒是个有趣的人物。”
利用身体上位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如此坦荡的着实不多。当日那场暗地里的较量,已经让她见识了眼刀和嘴刀的厉害,其魅力果真非凡,是个能轻松就让人生出好感的人物。对于自制力低下的人而言,恐怕确实难以招架吧?
不过越是这样的人,情商越是高明,算是个标准的机会主义者。也就是说,不论自己是男是女,在他眼里应该都差不多,反倒比一些大男子主义爆棚的人好交流了。
没想到自己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伏波反倒一副兴趣盎然地模样,严远都急了:“小姐,不可被这贼子蒙蔽啊!”
伏波挑了挑眉:“怎么,怕我被勾搭走了?”
他当然是怕的,但是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反倒让人没法接口,严远一时张口结舌。
伏波却沉下了脸:“大仇未报,岂能惦念儿女私情?是敌是友须看能否为我所用,不必理会其他。”
她现在局面何其凶险,走错一步就要赔上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哪有心思考虑这些风花雪月?因为观感生出厌恶或者偏好,才是最不智的选择。
这话说的平淡,却让严远心头一紧。若是他没记错,小姐今年已有十七了,放在别家说不定已经嫁做人妇,现在却一身男装,在海上拼杀。军门爱小姐有若掌珠,若是见到今日情形,又该如何做想呢?
心中五味杂陈,严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伏波却咦了声:“有船回来了。”
严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确实有一艘船徐徐驶来,船上悬着的红旗依稀可见。是赤旗帮的船回来了!
几人立刻下山,朝着码头赶去。当来到码头时,船已经靠岸,一个小小身影当先跳了下来,一溜小跑冲上前来。
“公子!”要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何灵说不定都扑到人怀里了。好险才在伏波面前站住了脚,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脸上的傻笑。
瞧着那张红扑扑满是兴奋的小脸,伏波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怎么来得这么快?”
“公子说要女子,肯定是有要紧事的!吾等当然要快些来了!”何灵斩钉截铁道。
这话其实没有错,会让她们前来,就是为了安抚岛上的女子。攻占罗陵岛已有数日了,她始终未曾开女营的门,也不曾放任何一个男子入内,只是让那些女子帮着做饭。但这不是长远之计,还是得找些人,告知她们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必再担惊受怕。可受过严重暴力伤害的女人,对于男性会怀有恐惧,这个任务还是交给何灵这些女子更好。
“嗯,是有要事,回头我再跟你交代。”伏波吩咐一句,就转过头,看向走上前来行礼的新任船长,笑道,“李来,这次换你驾船了?”
李来立刻低头:“这段时间有两拨贼人攻打大营,缴获了四艘新船。小子得帮主提点,船长信赖,掌了一艘。”
李来原本就是李牛的心腹,当初进城救人时,他也是一个主力,能力相当出众。对于这决定,伏波没什么异议,只道:“大营情况如何,可有伤亡?”
“帮主教的阵势太厉害了,贼人皆不能敌,只有几个轻伤,没人战死!”李来立刻兴奋起来,“两次共杀敌八十二人,还抓了六十多个降兵,船长都命我带来了!”
伏波对于这战果并不吃惊,她教给这些人的可是大名鼎鼎的“鸳鸯阵”,这种战损比1:100的冷兵器世代最强阵法,别说是面对海贼了,就是装备更强的倭寇也只有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份儿。只要指挥得当,大营的安全性还是很高的。
然而胜负不奇怪,降兵的数量就有些奇怪了。伏波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多敌人,不是要你们控制诱敌数量了吗?”
李来知道帮主误会了,赶忙道:“并非是四船齐来的,之前一批是瞭哨引来的,但是后面三艘船百来人却是有人指路。两位头目已经抓出了元凶,正是之前卖过女子的二王村族老!那群海盗摸上了二王村,他们竟然卖了大营,想要陷吾等于死地!还请帮主指点,要如何对付这群恩将仇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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