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末的新科举子的名录,礼部联合督察院做得十分详细。里面就有江月白同族旁支的堂兄江秉诚。
李北辰派人去调查过,江秉诚家境贫寒,一直受江敬贤的资助。
他特意调来江秉诚的会试卷子,字迹俊朗,文章清秀,条理清晰。
再一问,本人也是极为端正勤奋一人。便安排其先前往新筹建的宁夏府里担任七品小官,先去历练一番。
此外江家旁支里有两个被江敬贤资助过的前些年考上了进士,在地方做官。
其中一个名为江秉谦担任吴江府下的知县,治理水灾、组织粮食生产颇有建树,李北辰便将他调到工部担任六品的小官。
另一个叫江秉廉正直敢谏,写得一手好文章,还是个大孝子。李北辰便将他调任至提刑按察使司担任正八品知事,负责监察工作。
继母陆氏亦是苏州大户人家的庶女,生性温顺善良,相夫教子,一手将江月白抚养大,待江月白极好。
而陆家有祖训不得科举入仕。子弟世代经商,同江敬贤家中一样,富甲一方。传闻陆家控制了苏州碧螺春茶的产销。
苏州规模最大、档次最高的“君到姑苏”茶楼就是陆家的一处产业。该茶楼有八个堂口,二百张八仙桌,每天能接待上千名茶客,供应三四千壶茶水。每天都客满为患,人声鼎沸。
军队是一个国家的铠甲。他希望在军队里建立起构建起以战功为基础的公平晋升机制,提升军队的战斗力和凝聚力。
前几日江月白得知了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郁郁寡欢,李北辰便下令召江月白的小姨入宫,七月初一到尚府服局担任女官,只是希望江月白穿上心爱的苏绣后能开心点。
涉及到的品级都不高,多为地方官员,最高不过六品。
前些日子,李北辰一道圣旨决定了这些事情。
李北辰对文官的提拔调动比较宽松,但对于军队则十分谨慎。
可以说江敬贤当初娶了王氏,相当于强强联合。两家一起垄断了江浙两地的丝绸产业,乃至全国的丝绸市场。苏州府历年供给朝廷的丝绸制品,只要出自江南,皆有江家和王家的参与。
那就悄悄地给她。
毕竟无论是朝廷重臣还是普通百姓送女儿入宫,不就是希望女儿能够荫蔽家族么?
江月白和江锦绣当初选秀时,穿的几套衣服,皆由王氏的妹妹也就是江月白的小姨连日亲自操刀设计,又令绣坊顶级绣娘日夜赶工所制作。
江浙两地的绣娘多从王家绣坊所出。技术高超又年轻貌美的绣娘身价高达二十万两,可谓业界天价。
之前他了解到江月白的生母王氏在她出生时难产去世。他便安排人调查了一番生母王氏的家族背景。亦是苏州富家嫡女,琅玡王氏的后人。
目前的实控人为陆氏的嫡长兄,江锦绣的舅舅陆友直。李北辰已下令招陆友直带着嫡长子来京面圣。目前在来京的路上。
王家垄断了江浙两地的绣坊和染坊。除了染丝和刺绣,王家还从事绣娘的选拔和培养工作,耗时漫长。
就朝臣们看来,相比于残忍灭门,这番赏赐不过是安抚性的小恩小惠而已,也就无人反对。
这就要求他必须以身作则,不能任人唯亲,不能随意凭喜好安排官职。
陆氏族中亦有自发从军行伍与江月白同辈份的二表兄弟。李北辰将这两兄弟调去福建水军,参与水军训练。在军队里,有了军功才能建立声望,提拔起来才能服众。
江敬贤当初可谓富甲一方。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江月白知道:余生,由他来守护。有他在,天塌不下来。
李北辰没有将这些告知江月白。他期待着江月白得知这一切后能稍稍释怀。
自然那般灵动出彩,惟妙惟肖,充满了江南浪漫清新的气息。
而高端刺绣布料和苏绣礼服,皆出自王家的绣坊。
丞相慕容池今日单独来了勤政殿,是为了堂妹慕容氏而来。
慕容氏的哥哥听说妹妹降位和怀孕的消息后,忙去找了慕容池的父亲帮忙。
慕容池的父亲念着弟弟方才过世,又是同气连枝,他又看着侄女慕容氏长大,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便让儿子在御前替堂妹求情。
一向谦虚谨慎的慕容池,此时说着磕磕绊绊为人求情的话。真是难为了他。
李北辰听完点头,“明日下朝后,朕让你们堂兄妹见见。你到时候好好劝劝她。明日把你妹妹一并带来见朕。”
让后妃见家人,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就是给丞相面子了。至于把他亲妹子带来见见,其实就是要纳她入宫。
慕容池连忙下跪谢恩。心中却忐忑不安。皇上这是告诉他,堂妹已经没希望了,还是换人吧。
他想不明白堂妹到底做了什么让皇上如此厌弃。
忙碌了一天后,李北辰正喝着莲心茶放松时,想起来昨日见到的道衍和尚,感觉此人很有意思。
他便又起驾去了殡宫。
拜祭完太后之后,就找道衍和尚下棋。
道衍似乎料定了李北辰还会再来找他,十分淡定,毫无惶恐之意,似乎本该如此。
两人在棋盘前坐下。今日上的茶是贡眉。
随着茶盏中贡眉的颜色越来越深,香气浓烈。
李北辰含笑道,“既然昨日大师说能掐会算。那大师可能算宫中子嗣?”
道衍捏着黑棋淡然应道:“此事不难,自然能。”
抬眸望向皇上,含笑问道,“此局,皇上还要让子么?”
“不让。”
李北辰回答得斩钉截铁,坦坦荡荡,令道衍又多生出几分好感。
英雄豪杰的一个重要品质就是识时务,对自己和对手的实力有客观的评估,不夜郎自大,也不妄自菲薄。
显然当今圣上就是那个识时务,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李北辰微微颔首,“所以朕每下赢一局,大师就为朕指点一次迷津。”
道衍勾唇一笑,“那得看是问鬼神还是苍生。鬼神之事,就不必问贫僧。那种事问神婆比较好。”
李北辰饶有兴趣,“故而大师只关心天下苍生?对功名利禄有没有兴趣?”
道衍摇头,“功名利禄于我而言只是身外之物。如若皇上信我用我,利于苍生,我便效力。不用我,我便在庙宇之间,安顿身心,专注修行。权力若有,便拿来造福;如若没有,也一样可以济世救人。”
李北辰听完这番话,沉默了片刻后,方道,“若朕给官职,大师是否愿意做官?”
道衍肃然:“但凡顺应天道,贫僧便不问生死,勉力为之。”
李北辰微笑,“那便回答朕方才提的问题。算一算这后宫的子嗣。”
道衍淡淡而笑:“皇上下赢了,老衲自然会说。”
李北辰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狂妄自大。”
随手落下一子。
道衍微微一笑,紧跟其后。
两人鏖战三局,李北辰局局落败。道衍棋风诡异多变,将套路当作幌子隐藏他真实的意图,多次出其不意地打李北辰个措手不及。
皆说围棋最考验人的智商谋略,相当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其中蕴含了太多谋篇布局和随机应变。
道衍笼着袖子,微笑,“夜已深沉。皇上保重龙体,早些安歇吧。”
“你!”李北辰憋着一口气在肚子里,伸出一根指头,目光炯炯,“朕明日再来。”
他背着手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望,见道衍立于灯火之下的阴影之中,不卑不亢地遥遥相望。
令李北辰慕然想起一句诗,“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冷哼一声。就不信明天朕赢不了你。
他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很想告诉江月白她的苏州老乡道衍和尚的奇人奇事。
只是天色已晚,作罢。
李北辰回去后,依旧心神澎湃,回想着今日棋局,暗叹道衍棋艺的精妙,半天睡不着。恨不得把道衍抓来再下几局。
既然睡不着,干脆起来读书。
御书房的灯一直亮着。四周的飞蛾见光皆朝御书房飞奔而来,扑腾在窗户上,撞在上面砰砰砰作响。
李北辰望着那烛火,忽而失笑,“世人皆不能免俗,见心爱之物,皆如痴如狂,如飞蛾扑火,何其愚昧可笑啊。”
说完,心情平复,吹了烛火。安然入睡。
黑暗中有宫人匆匆回宫秉报自家主子。皇上今日没有召幸任何人,勤政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