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韩子谦的话,江月白转过头来,一双荔枝眼红通通的。
却不是韩子谦日常见到的模样。江月白已经把西施老师课程的精华消化吸收入了骨子里,并转化为了自己的一套。
灯火照在江月白身上,将平日里的疏离矜持全然洗去,脆弱得如同被狐狸欺负了的小兔子,楚楚可怜。却又带着一副不认输的俏皮和野性。
韩子谦的心里就像有人用狼毫笔在他的心里写了几个字。
可究竟写了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只知道心底一颤,有种别样的感受。却又被强大的理性压制下去。
很冷淡地说道:“张嘴喝药。”
“熙容华如今晋升为熙婕妤,胎相不稳,卧床保胎中,姜闲在看顾那边。璟妃因为其父陈昂谋反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未知是否流产。”
这个她刚刚就已经琢磨出来了。
只是陈相那日跑路前,威胁自己说,璟妃受到什么的对待,就会在弟弟身上加倍偿还。
即使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用光了所有的幸运,奇迹并不必然会发生。
心里很冷。
皇上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子嗣动手。但以璟妃骄纵暴躁脾气,打入冷宫后恐怕会自己折腾流产。
在古代不孝是天大的罪名,任你其他方面做得再好,都罪无可恕。
江月白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快乐。
却被韩子谦无情地拒绝:“羊汤现在还不能吃。如果想吃咸的,可以喝点药膳煲的鸡汤。”
生老病死,就跟现代医院里每日都在发生的一幕幕。
江月白意识到自己终究低估了帝王的无情冷血。
母亲靠哄,结果锦绣因为怕药苦,整个院子乱跑,母亲就在后面追。
光是想到就已经口舌生津。
江月白突然起来余大厨,“余大厨如何了?”
江月白有一瞬间的恍惚,当初她给妹妹喂药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又补充说道,“喝完给你块糖。”
“听说是两位选侍。一会儿我喊丽秋给你说。”
韩子谦不疾不徐地说道,“去了两人,受伤三人,皆为轻伤。皇上走之前交代,依然由你来主持后宫事务。这几日后宫妃嫔都在殡宫哭灵,基本无要紧事。等你身体好些,就可以召她们过来请安。”
回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在想自己装神弄鬼有点过度了,会不会已经引起他们怀疑了。
“那就来点鸡汤。算了,国丧期间,不能杀生吃肉。”
本会死去的人,还是会死。
江月白淡淡地“嗯”了一声,“两码事。”
若是其他的妃子,看到皇上这封山盟海誓的情书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韩子谦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皇后是在谢夫人射伤你那段时间被挟持的,听说挟持时已经苏醒过来。”
江月白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
五脏庙仿佛听到了召唤,竟然咕咕叫着回答。搞得江月白十分尴尬。
既然皇后能主动自尽,说明第一有了清醒的意识,第二有了行动能力。这意味着,皇后绝非当晚苏醒,而是苏醒有一段时间。谢夫人和皇后故意隐瞒了下来。
她本以为皇上会顾忌弟弟的安危,先以璟妃怀孕为借口拖延对其处置,等到找到弟弟再动手。
大灾大难面前,个人间的恩怨何其渺小。
但想明白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江月白眼里的泪和痛苦的表情,看在韩子谦眼里,以为是因为药太苦。
江月白呆呆地望着虚空。
江月白感觉心里好闷。
“吃块糖,苦也就不苦了。”
可那个时候自己却责备妹妹娇气。
江月白含着泪喝完了一碗药。
江月白打开信一看,皇上的意思就是叮嘱她好好养伤,等他回来,以后共创盛世繁华之类的话语,情意绵绵,却只字未提会为她寻找弟弟。
如今谢夫人一定很后悔很自责当晚没有留在坤宁宫。毕竟皇后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
当时不理解为何每次妹妹喝药时跟要杀了她一样,撅着嘴一脸不情愿。如今才知道,原来药可以真的很苦很苦,苦到令人想哭。
想到那晚的混乱,江月白问道,“那晚还有其他妃嫔受伤吗?现在谁主持后宫事务?”
凶神恶煞的样子跟韩子谦一模一样。
韩子谦预料到江月白醒来后必然会关心这些信息,命桃蕊宫另一名小宫女丽秋去殡宫代替江月白哭灵,顺便每日打听收集相关信息。
心里咸咸的。
沉默着剥了块饴糖,放入江月白嘴中。
江月白听完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哪两位嫔妃去了?”
可江月白不是。
韩子谦问道,“你好几日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饿了没?”
只觉得这些日子,一茬接一茬儿的坏消息如惊涛拍岸,撞得脑仁疼。
即使用了好运奇迹符,即使手术成功,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治不好的病,还是治不好。
她抬起眼皮,瞥了韩子谦一眼。
“皇上特意下旨,你情况特殊,不必遵照这个规定。”
谁知道帝王处理谋逆的相关人等毫不迟疑和心软,哪怕怀有自己子嗣。
“不了。就喝桂花红豆沙吧。”江月白不想这个时候违背孝义,授人以把柄。
不断重现着余大厨义无反顾地冲到自己面前,被射成刺猬却坚持不肯倒下,挥舞着手臂的样子。
江月白又问道,“熙容华和璟妃的身孕如何了?和妃有没有醒?”
他的本意是安慰江月白,虽然谢夫人射伤了她,但也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沉默地坐在光影里,眼角眉梢一如既往的淡漠高深。
“交了。”韩子谦停顿了下,“皇上还有信留给你。”
假如不是余大厨挺身而出,此时死了的就是自己。
此时江月白满足甜甜的味道,反而想咸香的味道,“我想吃点咸的。来碗羊汤。”
韩子谦听在耳里,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饿了的话,厨房里熬了桂花红豆沙,可以补血,要不要用些?”
药液落入喉咙,苦得要命,江月白整个脸皱成了一团。
皇上心知肚明是谢夫人射伤了江月白,却不可能处罚凶手。只能装作完全不知情,把帐全都算在平西王身上。
这话不确定真假,江月白却不敢赌。
韩子谦擦了擦江月白嘴角,淡淡地说道,“忍忍就好。”
韩子谦沉默了会,告诉江月白,余大厨还是没熬住,昨晚去了,他已经安排妥善地葬下。
江月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韩少傅有没有把信交给皇上?”
母亲万般无奈下,交给江月白后就没有这回事了。她只消跟韩子谦一样,冷着脸跟妹妹说,生病了就得喝药,必须把药喝掉,喝完就有糖果或者点心吃。
心中叹道,万一出现了土木堡之变,后面李北弘登基,后宫怀孕的嫔妃包括自己就很尴尬了。
江月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吃着糖,细细地体味着糖的甜味。
她更看重一个人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她不知道皇上是忘了提,还是故意不提。
韩子谦看着江月白眼睛里的光一点点地消失。
“韩少傅,可有我弟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