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这话时,嘴角含笑,神情愉悦中似乎带着一丝被感恩的期待。
江月白愣了下。
突然听到自己即将临时代理总裁,全面管理后宫业务,她确实有些惊讶。
若是从前,江月白听到皇上让她代理宫务,她会很兴奋,同时还会假意推辞一番。
毕竟是个烫手的山芋。
做得好会说故意出风头,有非分之想;做得不好,两面不是人,上级下级全部得罪光。
但江月白已经位至婕妤,再升两级就是妃位。已然是所有嫔妃里除了皇后、和妃和璟妃之外位份最高的人。恰好太后病重。
可以说,此时由她代理宫务算是临危受命,名正言顺。
何况还可以让所有人来拜祭妹妹江锦绣,令其真正享受妃位的死后哀荣。
虽然人已经不在了,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但江月白觉得有也挺好。
江月白才不信什么默默死去,默默奉献的无名之辈那一套。
都付出命的代价了,争取点风风光光的荣誉和待遇怎么了?这是对妹妹壮举的官方表彰,是对妹妹身份的官方认证。
江月白庄重肃穆地行礼拜谢:“谢皇上信任。臣妾必将替皇上和皇后分忧,代为打理好后宫,做好本分的事情。”
她的面容和语气没有一丝欢喜,非常平静,平静到李北辰感觉意外,甚至有一丝失落。
在他印象里,后宫的权力争斗跟前朝一样激烈火热。
皇后曾试图全面把控宫务,璟妃与和妃则总想试图查收宫务,跟皇后分权。璟妃拿到代管宫务权力那晚喜形于色。
他打量了下江月白后,温声说道,“你不要太累着。让她们有事说事,无事早点散会。”
“是,臣妾遵旨,”江月白十分谨慎地答道,意识到自己的严肃,抬眸浅浅一笑,“臣妾谢皇上关爱。”
身着女装的这一抬眸,不过十分浅淡的一笑,却瞬间就撩拨起了他的情绪,几欲爆炸。
对于本身就喜欢的人,即使对方什么都不做,就已经产生了情绪上的波动。一点点的动作,就会感到莫大的快乐。
就像公司的大领导随口夸了你一句,和你打了声招呼,你会受宠若惊,似乎得到了垂青。其实他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如此待你,不过是出于礼貌和教养,或者仅仅是因为他那时那刻心情还不错。
李北辰微微一怔,单手揽过江月白的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照顾好自己。”
“好。”
皇上离开后,江月白径直拎着剑走出了偏殿,没有去太后那边查探究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要做带来坏消息的那个人。“信使效应”是全人类的一种普遍心理,也就是中国人说的“报喜不报忧”。
英文里都有一个专门的俚语来说明这种现象,叫“射杀信使(shootthessenger)”。意思就是,当我们听到一个坏消息时,我们会因为不喜欢这个消息而迁怒于带来坏消息的人,会情不自禁地想把这个人干掉。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飞机晚点了,在登机口通知消息、接待咨询的人,备受攻击与责难。其实这关他什么事呢?
飞机晚点又不是他造成的,他只通知消息而已。
其次就是医生。明明是自己的身体生病了,却有不少患者和家属把怨气撒在医生身上。
在公司里也一样,尽量不要成为最先报告坏消息的那个人。如果提前知道/猜到了,最好憋在心里,忍住。
如果实在不得不成为通知坏消息的人,最好在深夜群发邮件。这样每个人看到邮件的时间不同,负面反馈有先后,情绪有缓冲。
尽量避免当面宣布,以防意外发生。
毛玉良静静地等着江月白出来。
他已遵照皇上旨意,安排好了桃蕊宫的安保工作。
“娘娘请留步。”
江月白正要坐上马车时,听到有人喊她。
见是毛玉良,她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等对方开口。
最难的平叛已结束,她不打算跟宫里任何侍卫有任何联系。昨晚与毛玉良的单独谈话,不过是希望策反他而已。
何况权力一向是最敏感而重要的问题。昨晚因为情况紧急才会权宜应变,被皇上进行短暂的授权,如果因此形成一种可以越权的错觉,则大错特错。
毛玉良从江月白走出侧殿大门就开始打量着她。
一身宽松的淡绿色衣裙掩不住江月白身材的婀娜。
与昨日石榴红的耀眼妖娆不同,与后来的白色干练霸气也不同,今日的她宛如夏日的荷花,清雅安静而温柔。
用三十六岁的灵魂给出一句话总结,那就是嫩得能掐出水来。
他假装在巡视,远远地偷看,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有一股情绪令人躁动。
待江月白走到眼前,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却让人猜不着情绪。
毛玉良双手捧上一柄剑,语气明显地放轻放软:“这是娘娘的玉泉剑。”
“嗯。”江月白眯眼看了下剑身,血迹已经清理,光洁如新,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少年的面庞,“谢谢。”
这是皇上送给她的第一柄剑,也是她第一次杀人的剑。
被有心人送回来,江月白倍感愉快。
毛玉良:“娘娘,遵照皇上旨意,属下已经安排了十个得力的侍卫守护桃蕊宫。”
江月白静静地凝视着毛玉良的眸子:“臣妾听闻毛将军治军严明,御军有方,相信将军安排得极好。”
此时没有根据的批评和怀疑是没有意义的,只能用“听闻”对方优秀的一面去道德绑架他。
“多谢娘娘夸奖。”毛玉良粗硬的胡子茬抖动着,被江月白夸奖,内心略有一丝尴尬,因为他在人员安排上藏了私心。
“辛苦毛将军了。”江月白声音淡淡的,福了个身子就要离开。
“娘娘,还有这个。”毛玉良手掌上放着一块观音玉佩,“这是陈明光脖子上的玉佩。末将想,或许娘娘有用。”
江月白想了想,从头上取下金钗,放到毛玉良的手中,“毛将军,请把玉佩转交给陈明光的亲人。”
毛玉良一愣,盯着手上的金钗,“娘娘这是?”
“给毛将军的辛苦费。本宫不喜欢欠人人情。”江月白看了毛玉良一眼,两下子就跃上了车。
毛玉良瞪眼,“你”
他还以为已经交上朋友,搭上线了,结果搭了个寂寞。
江月白似笑非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马车卷起些许尘土,扬进了他的眼睛。
他揉了揉,那抹绿色的身影就不见了。
只有手中的发钗,提醒这一切都不是梦。
“辛苦费?呵呵。他……娘的。”
毛玉良摇摇头,自嘲地说道,顺手收起了发钗。
毛玉良正在指挥侍卫们清查主殿废墟中物品时被人拍了拍肩膀。
回头一看,竟然是禁军大统领朱晟晔来视察工作。
朱晟晔例行地询问了几句进展后,就把毛玉良喊到一旁偏僻处单独谈心。
“老毛,挺会演戏啊。方才哭得可带劲。”
“呵呵呵。啥事都瞒不过朱大统领的火眼金睛。”毛玉良摸着肚皮转圈圈,讪笑着说道,“他娘的,朱大统领就是威武。”
“得,别拍马屁。我不吃这套。”朱晟晔斜睨了毛玉良一眼,负手望着慈宁宫的宫门口,神情凝重,“昨晚瑞婕妤家十一口被灭门,弟弟失踪不见。”
他昨晚见到江月白时不好的预感,陡然间变成真的,令他对江月白的遭遇感到深深的哀痛和同情。
“他娘的,谁干的?”毛玉良脱口而出。
“还不清楚,昨晚到处都在杀人放火,估计难抓。”朱晟晔叹了口气。
转头盯着毛玉良,语气严厉地提醒道,“给娘娘安排的侍卫,不要玩心眼。你给我玩心眼,本将第一个不放过你,皇上更不会放过你家人。”
“绝对不敢,绝对不敢。”毛玉良连忙笑着说道,“朱大统领放心。娘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