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巷子走到铁索桥上,底下是清澈见底的河流。
路昭一边拿起手机拍照,一边说:“我小时候经常在河边玩,拉着一堆小朋友踩水,天黑才回家。”
“你看见那个斜坡没,我对它印象可深了。”
“一有空就跑那儿去,玩‘抓人’游戏的时候会把那里当成家,跑到顶才算安全,而且还有时间限制,不能待久了。”
“那坡不是斜的嘛,我经常跑摔,一摔两个膝盖就出血,等伤好了就忘了疼继续玩。”
“我膝盖到现在还有疤痕。”
谈起小时候的事情,路昭的嘴就没停过,忽然语气变了变,目光显得有几分深远:“只可惜现在已经不能那样做了。”
“原来长大是有限制条件的。”她叹道。
走在铁索桥上会有些晃,姜逢晚小心翼翼地看着桥面,回道:“真羡慕你,你的童年很有趣,能和好多人一起玩游戏。”
路昭笑了笑,不置可否。
“山路会有一些滑,你小心点走。”路昭说,“这样吧,我走你后面。”
“我摔了然后你接着吗?”姜逢晚捂着唇,笑意从眼睛里冒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也可以。”
路昭认识很多树和植物,眼中满是灵气,边指边说:“这是杜鹃花,那是松树……我们初中春游的时候,要自己烧火做饭,然后就会来这里捡柴。”
“单是听你描述,就觉得好幸福。”姜逢晚说。
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几个男生说话的声音,在聊关于篮球比赛的事。
没过多久,姜逢晚和路昭在一条支路上与他们碰面。
看样子应该是高中生,高瘦矮胖都有,四个人一人对应一个字。
其中有个男生看样子好像认识路昭,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们来后山干什么?”
路昭说:“去看向日葵。”
韩斌惊讶一笑:“我们也是。”
另一个高高的男生提议道:“要不一起去?正好顺路。”
路昭看了眼姜逢晚,而后说:“没事,你们先走吧,我们女生走得慢,要边走边聊天。”
“那好吧。”
高瘦矮胖四人组合从她们面前经过,背影逐渐远去。
突地想到了什么,路昭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姜姜,要不我给我哥打一个电话,问他来不来?”
“我妈叫我哥平时多出去走走,他最近总是闷在家里也不爱走动。”说完,路昭稍显心虚。
姜逢晚轻轻点了头。
山路泥泞,斜坡、坎坷不断,五颜六色的花朵镶嵌在山林中,漫山遍野紫薇花开,树木茂密葱郁,万物怡然自得。
看着地面,姜逢晚想到了什么,随口问:“山上有蛇吗?”
“有。”
“!”姜逢晚的脸白了几分,一时没说话,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毕竟她实在有些怕。
路昭打完电话:“但一般都是遇不到的,就算遇见也只是小蛇,蛇见到人是会跑的。”
姜逢晚僵硬笑笑,越想越恐怖,水灵灵的眼睛充满退缩:“真的吗?蛇不是会咬人吗?”
“相信我,这山上经常有人走动,我也来过很多次了,蛇喜欢躲在草丛山洞里,平常不会出现在人前。”
路昭看向忐忑不安的姜逢晚,提议道:“如果你实在担心,我们可以先回去,下次找很多人一起来,人多势众,蛇自然不敢出现了。”
还没等姜逢晚有所回应,路昭脸色倏忽变了。
目光紧紧盯着一个方向,不可思议地小声道:“我去,还真遇见蛇了,不过只是一条小黑蛇,应该没有毒。”
姜逢晚霎时脸色大变,忍住心中的尖叫,杏眼睁大,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止不住的惊恐。
跟随路昭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了一条正在爬行的小黑蛇。
滑溜溜,爬过绿叶慢慢钻进草丛。
它在动!它在动!
姜逢晚握紧双手,脑中全是这个想法。
她眼眶顿时冒出水色,有些手足无措,愣在原地僵住身子,张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等小蛇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姜逢晚被捏住的心脏这才放松,拍着胸大口呼吸。
“我害怕,路昭,我们能不能先回去?”
姜逢晚转身往路昭靠近,走得急一不小心左脚踩空从坡上翻身跌了下去,摔进一个不知深浅的草丛。
本以为下面是平地,但不知为何脚根本踩不实,一路滑进斜坡,手边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直直往下掉,速度太快她根本停不下来。
“路昭。”姜逢晚哭着喊出她名字,浑身上下充满了害怕。
眼见下滑的速度还没减小,姜逢晚紧扑在地,手沿着斜坡摩擦出血迹,四肢都在用力,依靠身体摩擦减小下落速度。
伤痕累累,钻心的疼。
“姜姜!”上方猛地传来路昭的喊声,“你没事吧?!”
路昭连忙跑下来,挥开杂草矮丛,发现下面是一条笔直的道,光滑陡峭且没有任何遮挡物,尽头空落落的。
是山崖!
手能接触的地方完全碰不到一点枝叶树根,整个斜坡像是人为造成的,没有杂草没有植物,而且坡度非常大,人根本立不稳。
太危险了。
姜逢晚就停在悬崖边缘,距离出口不到两米,她差点摔下去。
姜逢晚缓慢地爬起来,以跪坐在地的姿势往下看。
山崖离地面将近九米,下面是水泥地,没有任何阻拦或者防护措施。
她红着眼眶,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地方不疼,裙子磨破堆缩在前面,差点走光。
姜逢晚拉了拉裙子,哭着喊:“路昭,我好怕自己会掉下去,就差一点。”
“斜坡很陡,我腿受伤了,可能爬不上来。”
“可不可以找人来救我。”满是哭腔,过分柔弱。
听到这话,路昭是又急又担心。
那坡应该是别人砍树后专门用来运输木材的道,他们就不能在外面设个防护栏或者立牌吗?!
路昭捏紧了手,安慰道:“姜姜你别怕,我跟我哥打了电话的,他应该马上就能赶来,我现在给我爸还有我妈都打电话,你别担心。”
“你就待在那儿,别动,马上就没事了。”
“绝对不会摔下去的!我保证!”
“别怕别怕,我在呢,我现在就打电话找人过来帮忙。”
说话间,高瘦矮胖四人组合的谈话声近了。
路昭连忙回头高声喊:“韩斌,你们在附近吗?能不能过来帮帮忙!”
韩斌一愣,回:“我们在附近,怎么了?上头看向日葵的人太多了,我们就先下来了。”
路昭拨开草丛,爬了一个坎,上去对他们喊:“你们先下来,我朋友不小心摔了,快过来帮忙。”
一听这话,高瘦矮胖四人加快步伐,不到半分钟就赶下来。
挥开杂草和树枝来到路昭身边,往下看了眼,注意到悬崖边上的姜逢晚,一惊:“好险。”
“怎么摔下去的?不着急,我们都来帮忙。”
个子最矮的那个人开口:“我下去拉她上来,你们找长一点的树枝,等会递给我。”
姜逢晚听见他们的声音,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奈何手上泥土和鲜血杂糅混成难堪的痕迹,抹到了脸上,像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
她抬头观察四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左边特别陡,上去和下来完全不可能,右边是一丛刺林,满是荆棘,她穿的是裙子,进去后估计全身都会被刮伤。
何况她现在腿还受了伤,不停往外冒血珠,她不太敢站起来,怕站不稳会摔下山。
水泥地不知何时聚来了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说着话,没有一个人大声喊话,只是看着她不停讨论。
姜逢晚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难以遏制的无助蔓延在心头。
这是她第一次面临有可能会死的情况。
有没有人能来救救她。
将希望寄托于上方的人,却看见那个偏矮的男生下来几步后又赶忙爬了上去。
“太陡了,我脚一落地就开始滑,根本站不住。”
“如果我滑下去,可能控制不住速度,周围没有藤蔓可以拉,这太冒险了。”
“要不去找长一点的树枝,但好像都没有那么长的。”
一个男生说,一个男生回,他们心中虽有焦急,但就现实情况而言好像确实无能为力。
路昭有些崩溃:“那该怎么办?绳子可以吗?我给爸妈他们打电话,让带绳子上来。”
路昭喊:“姜姜,都是我不好,我该拉着你的。”
“你别怕,绳子肯定够长,我找绳子来救你,你不会有事的。”
姜逢晚点了点头,又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山林太可怕了,她下次再也不敢来了。前面遇见蛇,后面差点跌下悬崖。
——她想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了。她想回家。她想回榆溪市。
天光倾泻下来,女孩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烈日骄阳,风声簌簌,林中蝉鸣鸟叫。
“褚闻。”格外清晰的人声传入耳中,路昭开口,“你能不能帮一下忙?”
姜逢晚仰头望去,蒙着水光的眼睛与背着柴的男生撞上。
视线在他冷白光洁的下巴停留许久。
少年身后树叶摇曳,绿意丛生。
整个世界光怪陆离,唯他身影清晰。
姜逢晚想起了褚闻在暴雨中帮她收天台衣服,想起了县城回明水她一路拉着他衣角,想起了两人下象棋她惨败而逃,想起了第一次见面他拖着蛇皮袋冰冷的眉眼。
——能不能看在林爷爷的面子上再来救我一次?
——我会报答你的。
这是褚闻第二次瞧见姜逢晚哭。
眼眶通红,满脸无助,哭得如此深切、哀婉,无限难过。
白净的脸庞沾染了泥土和血痕,比小花猫还可怜兮兮。
此刻正用一种求救的眼神望着他。